这小茂儿本就修为浅薄,怎受得住这样浑厚的掌力?身子猛地飞出,倒栽在地上,肋骨少说断了两根。
可他也不敢喊痛,强撑着爬起来,又开始自己狂扇自己耳光:“奴不敢了,奴不敢了!”
梁观海稍稍冷静下来,杀一个奴才泄恨不算什么难事,可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回儿子。
他重新坐定,沉吟片刻,问:“死的是什么人?”
人人都知,梁元弘是他梁观海最疼爱的儿子,望神宗未来的少宗主,即便梁元弘失手杀了人,李隐也该顾着望神宗的颜面,找他商议私了才对。
然而李隐竟把梁元弘押去仙州府衙受审,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难以收场,根本不将望神宗放在眼中,做得这么绝……
难道那死掉的侍女并不是简单的侍女?
他猜测道:“弘儿杀掉的是那位山主的爱妾?”
茂儿摇摇头,嘴里含血,牙齿漏风,回道:“不,什么都不是,就是一个下人,还是个从苦行渊买来的奴隶。”
一听只是个苦行渊出身的奴隶,梁观海蓦地松了一口气。
这却好办了。
一个奴隶,怎值得李隐向望神宗发难?
思来想去,李隐如此行事,只有一个理由了,定然是梁元弘在他的宴上杀人,伤了梦淮山的颜面,只要给够李隐颜面,此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梁观海提前备下十多箱奇珍异宝,用最华丽的车马载着,亲自去梦淮山登门拜访。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李隐。
梁观海交友甚广,活到这个年纪,不知见过江湖上多少人才俊杰,却在见到那位年轻公子徐徐走来时,一时恍了眼睛,还以为见到长生天画卷中的仙神。
这世上男子温文儒雅有之,粗犷豪放有之,出尘若仙有之,却少有李隐这等漂亮的人物,君子骨,美人相,一身碧纱白服都难以淡化他眉目间的俊俏。
这等美色本来最怕带些腻人的矫艳,可他那双眼睛黑漆漆的,如荒原上的永夜,望着人时有一股难言的冷漠,因此很难让人从他的“美”中挑出一点脂粉气。
李隐怀中抱着一头皮毛黑亮的小豹子,打眼一瞧就是万里挑一的极品灵宠,只是李隐貌似并不喜欢这物,将它随手扔下,从容地坐上主位。
小豹子不满地哼唧两声,扒拉着李隐的袍角,还想求他抱。
李隐淡淡瞥了它一眼,这小豹子耳朵一耷拉,乖乖匍匐在主人脚下,小脑袋枕在他的靴子上。
李隐这才抬头看向梁观海,唇角一弯,笑意如春水桃花,更见风情。
“梁宗主,坐。”
梁观海入座,很客气地见礼:“我远在神女州都听闻过李山主的美名,今日得见真人,果然不俗。”
“客气。”李隐端起茶盏,低头饮了一口清茶,对这种恭维不以为意。
梁观海干笑两声,索性开门见山:“来时路上我已听说,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竟在贵派闯下大祸。”
说着,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唉,这其实也全怪我,年过半百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小在家中被他阿娘宠惯坏了,养出一身臭脾气,喝点酒就不知天高地厚!
“听闻那婢子死得可怜,我心中一直愧疚难安,望神宗愿奉上黄金百两,将她好生安葬,若她还有家中还有亲人,我亲自做主将他们接到望神宗中,尽心照拂,只愿能稍作弥补。”
他嘴上虽然在骂梁元弘不成器,但字字句句都在表明梁元弘是他的心头肉,自己有多么宠爱这个儿子,暗示李隐做事不要太过分。
随后又提出补偿那名侍女的法子,既出钱又出力,对于一个出身苦行渊的奴隶来说,这算得上是天大的恩惠了,可见诚心。
不过两句话,威与恩并施。
可李隐轻轻一笑,面上仍旧八风不动。
梁观海以为李隐故意在拿乔作势,无非是想贪占更多的便宜。
还好,这也在他预料之中。
“哦,当然了,这次犬子坏了山主的宴席,让梦淮山在群雄豪杰面前失了颜面,实属大不敬,我这次还特地带了一些薄礼,聊表歉意。”
说罢,梁观海拍拍手掌,一干奴仆听到命令,抬着宝箱珍匣,鱼贯而入。
落地后,他们将箱子一一打开,各色珍宝古玩陈列其中,琳琅满目,珠光熠熠,顿时照得这一方仙殿都明亮了几分。
这个薄礼可不算“薄”。
梁观海又挥挥手,一名捧着精致宝匣的仆人上前,走到李隐身旁,躬身打开宝匣。
里头正躺着一颗深海灵珠,其间灵气似海中的漩涡一样深不可测。
“其他都是一些俗物,唯恐入不了山主的眼,不过这枚深海灵珠乃是千年蚌精孕育而出的好物,世间难得一见,整个望神宗苦寻良久,也只得了这一颗。将此物随身佩戴在身上,夏日时可挡炎炎暑气,宝珠里蕴藏的灵力还可助山主增长二十年的修为,望山主笑纳。”
梁观海笑得一团和气,方才提出他此行的目的:“但求山主大人有大量,给犬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你放心,等回去以后,我定当好好管教于他!”
礼节和礼物,梁观海都做到了尽善尽美。
他想,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梦淮山广邀天下宗门,本来也是为了结交各路朋友,日后在江湖上好方便立足。
李隐再傻,也不至于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奴隶,就跟望神宗结怨。
果然,李隐拿起那枚深海灵珠,捏在手中把玩,仿佛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番。
梁观海以为事情成了一半,正要松口气,只听李隐冷笑一声,将灵珠忽地抛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出好远。
窝在他脚边的小豹子当灵珠是什么好玩的玩意儿,追过去,一口衔在嘴里,又是咬又是舔,在两只爪子之间推过来、拨回去,玩得不亦乐乎。
见自己精心奉上的宝物竟让他随手赏给了一头畜生,梁观海大觉羞辱,气得拍案而起:“李隐,你什么意思!”
李隐慵懒地往座位上一靠:“这种东西,梦淮山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梁宗主既是来谈条件的,手里难道只有这么一点筹码?”
梁观海万万没想到李隐是如此难缠的人物,忍怒忍到眼皮都在抽搐,咬牙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简单,”李隐冷冷道,“我要梁元弘一命偿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