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钟灿也在想,自己会不会太过狠心薄情,钟祥毕竟是她亲生父亲,对她好歹有生育之恩,也并非犯了什么滔天的罪行。
他们两人之间,就真的只能闹到这种地步吗?
闭上眼,钟灿想起从前的许多事。
关于钟祥,其实一开始他们两人之间并不是这样的,小时候的钟灿虽然很怕他,但是并不厌恶他。
那时候,钟祥虽然常年在外,但有时打电话回来也会问问钟灿的情况,让她好好学习,让她听话,让她不要惹爷爷奶奶生气。
每每过年回来他也会给钟灿买新衣服,买好吃的糖果。
但这种日子在钟灿小学还没上完的时候就结束了。
钟祥突然隔很久才往家打一回电话,爷爷奶奶每每接完电话都会默默叹气,这些钟灿都看在眼里。
后来钟祥从外边儿回来,在家里待了很久。
那一年的钟祥,性格阴晴不定,总是黑着一张脸,尤其在钟灿面前,总是喜欢说教,喜欢斥责。
她数学不好,在学校要被老师批评,回家要被钟祥教育。
记得有一次钟灿的体育老师让她们中午回去买个毽子,下午上课的时候要用。
那时候物价不高,小卖部的一个毽子便宜的五毛一个,好一点儿的两块钱。
那天钟祥不在家,只有爷爷奶奶在。
钟灿就问爷爷要钱,可爷爷露出很难为情的神色,她跟钟灿说他没有两元钱。
钟灿不信,怎么会连两元都没有呢?她们家穷到这种地步了吗?
于是钟灿就赖在家里不去上学,爷爷没办法只好到邻居家借了两块钱给钟灿,钟灿欢天喜地去了。
可晚上回来,钟祥听说了这件事,发了很大的火,他把钟灿狠狠揍了一顿。
“你就那么欠玩儿?你就非得买个毽子是吧?”
“这个毽子不买你老师能吃了你不成?”
一声声斥责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不堪回首。
从那儿以后,钟灿才彻底意识到,哦,原来我家是真的很穷啊。
也是那顿打,让钟灿从此对钟祥有了心里阴影,每次见到他都很害怕的躲到一边。
可后来她自己也没想到,明明小时候如此惧怕他,可长大了却敢扯着脖子跟钟祥叫嚣。
门外的车子响起发动的声音,钟祥趁着夜色走了。
钟灿又想起那晚钟祥跪在灵堂前痛苦流涕的模样,他是真的悲痛,是真的为他的父亲去世而感到伤心。
可那又如何呢?
人死之后无论再做什么弥补都是徒劳无功,又哭给谁看呢?
就像之前钟灿无意中从姑姑那儿得知,当年钟祥与陶诗惠离婚是因为他不想要当时还在腹中的她。
因为没有钱,因为生活穷困潦倒,因为他们自己都难以立足。
钟祥想让陶诗惠打掉孩子,陶诗惠坚决不同意,两人因此起了争执,再加上当时他们的生活过的很不好,矛盾愈演愈烈,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小时候看电视,男主在得知自己即将成为父亲时都是无比的喜悦与激动,看上去是那样开心与幸福。
可后来钟灿才明白,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期待成为爸爸。
所以钟灿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既然当初并不想要她,为什么后来又要与陶诗惠争夺她,为什么当年因为经济问题想让陶诗惠打掉孩子,却在多年后的今天让杨玲怀孕。
可终究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当年的事情不会再有答案了。
她跟钟祥之间,是爱恨首鼠两端。
第五天,姑姑来把奶奶接走,陶诗惠将钟灿带走,一个去杭州,一个去北京。
钟灿哥嫂一家准备在杭州安定下来,为了方便照顾奶奶,所以也把她接去。
而陶诗惠因为工作将要调往北京,于是举家搬迁。
陶诗惠给钟灿买了新手机,在收拾东西的时候钟灿想了想,把旧手机留在了那个家里。
关上大门,驶车远走的那个下午,夕阳很璀璨。
山脚下的小溪还是在缓缓流淌,门前爷爷种的花依然怒放,树上的蝉鸣叫个不停。
钟灿走的悄无声息。
那一年,周美玉在外地上大学,趁着放假的功夫找了兼职要自己挣学费。
那一年,周咎彻底没了消息,与钟灿真正断了联系。
那一年,钟灿远走,离开生养了她十七年的地方。
至此,所有人的青春潦草收场,从此山长水阔,不见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