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阿阑你也是一样。”
“一来二去,我们都叫你骗了这么多年。”姜阑佯嗔道。“好在我如今可算是知道了。”
她望向窗外,蓦地想起了什么:“仲明刚出去了,他没听到你这番话,还被蒙在鼓里呢。”
“那就不给他知道。”
顾景曈凑近了她,清冷低沉的嗓音响在她耳边:“——这是我们的秘密。”
姜阑白皙的耳尖染上薄红,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花厅内烛影摇曳,灯芯间或爆出噼啪的轻响。红蜡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凝结在烛台上,隐有旖旎的氛围升了起来。
男女有别,深夜共处一室,终究是不妥。
顾景曈几次想要开口。
第一次,姜阑说起近日在读的书,旁征博引、字字珠玑,他不觉加入其中,一同探讨;
第二次,姜阑拔下簪子,重新去挽散落的头发,如瀑的青丝让他移开了眼,不敢再看;
第三次,姜阑执着剪子在剪烛花,被暖黄的光映得眉目温柔,仿佛是寻常夫妻间最普通的夜晚,他不由恍惚;
……
夜色愈深,红烛愈短,已燃去多半了。
顾景曈终于道:“叫仲明送你回去吧。”
“拢共没几步路,何苦劳动他一遭?”姜阑站起身,浅笑盈盈。“我自己回就好了。”
“天太黑了……”烛光映在他眼底,与他眸中的担忧交织着,被风吹得一晃。“上回蒹葭就险些绊了跤。”
“好吧。”姜阑不再坚持,出门去唤仲明。
一夜过去。
月沉于西,昼夜轮转,已至破晓之时,天边浮起一线熹微曙光。
铜镜中倒映出姜阑的模样,白露为她盘了垂鬟分肖髻,正将镶珍珠蝶翅金钗簪入她发间。
姜阑蓦地制止道:“等等。”
白露依言停住了动作:“我扯疼姑娘了吗?”
“不是为这这个。”姜阑笑了笑,语气柔和地安抚道。
她从妆奁中找出一根雕莲花木簪,递入白露手中:“将那金钗拆下来,簪这一支就好。”
“会不会太素淡了?”
姜阑解释道:“我要出门一趟,不宜打扮得奢靡。”
蒹葭是个有分寸的,并不过多干涉主子的事,只是问道:“要叫上薛家姑娘吗?”
不怪她有此一问,如今正在科举的节骨眼上,朝中的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们。那些世家敢如此大规模地对学子们出手,未必不会打姜阑的主意。
薛家姑娘武艺卓绝,本就是顾景曈特意请来保护姜阑的。
“不必,”于姜阑而言,有她们在身边反而束手束脚,“我会带空青一起。”
白露犹豫道:“可若是对方人多势众,就凭沈老板一人……”
只听沈空青的声音冷冷传来:“就凭我一人,如何?”
白露循声望去,却见沈空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窗外。她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成日在我们姑娘的闺房外头待着,你就没有旁的事情要做吗?”
“你们姑娘?”像是听到什么极讽刺的事,沈空青嗤笑一声,重重咬着这几个字。“听起来,你倒是比我跟姜姑娘更亲近些。”
他的脸被回纹窗棂分隔开,愈发显得狠厉。
白露虽不明就里,但也看得出来那话他极不爱听,她不禁有些瑟缩。
姜阑蹙眉道:“沈空青,你别吓她。”
沈空青向来不肯忤逆她,顺从地垂下眉目、敛了神色,身周的凛冽杀气也尽数消散——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白露的错觉。
日头渐渐升起,璀璨的云霞亦随之铺开。
姜阑梳完妆,推门而出。灿灿的日光从云间漏下,恰巧落了她满身,骤然占据了沈空青的视线。
“古谚说朝霞不出门,今日怕是有雨。”蒹葭抱了一把油纸伞过来,“姑娘带上伞吧。”
沈空青接了过来,见她仍缀在姜阑身后,唇瓣翕张了一下,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他了然道:“有我在,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他语气淡淡,像是在说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就算拼上这条命,我也不会让姜姑娘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