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苟子涵不高兴:
“这么着急走干嘛,我还想再问问他们这些年怎么过的呢。”
“还想看杨奶奶跳广场舞。”
涂冲开导他:
“他们在长觉快二十年,要是想认亲,早就认了。”
“人家明显不想和苟家有牵扯,怎么会告诉你?”
苟子涵觉得这话确实很有道理,眼睛看着地面,脚下划圈儿:
“哦。”
涂冲拍拍他肩膀:
“这算什么,我带你看。”
*
1995年,马鸣以优异成绩考入昔都大学土木工程系。
同年,杨苏华卖掉闸阳的一切,和儿子一起前往昔都。
在昔都大学门口又摆起了煎饼摊子。
大学生比小学生能吃,煎饼摊子生意特别好。
1996年,杨苏华在昔都大学旁边盘了个小门脸,早上卖煎饼豆浆,中午晚上卖米线,量大味佳,生意红火。
1997年,马鸣大三,自我意识爆发,强烈要求改名。
以一个新的、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正式告别以前无法决定自己人生的苦难岁月。
杨苏华觉得儿子说得对,不如自己也改个名,迎接终于独立自主的新生活。
当时马鸣已经20岁,改名不太容易,但他坚持要改。
这一年,马鸣改名为杨天昀,杨苏华改名为杨秉爱,都有了自己喜欢的名字,从此再未改过。
1998年,杨天昀大学毕业,专业对口,校招进入国建集团。
在国建昔都分公司工作两年后,得到一个晋升机会。
当时大坝建设如火如荼,国建承担了许多重要任务,需要大量员工奔赴大江沿岸支援建设。
2000年,杨秉爱卖掉昔都的门面,和儿子一起回到畔西县。
按计划,老畔西会沉入江底,国建集团将负责在附近山上建一座畔西新城。
杨天昀四岁以后就没有回过西南,之所以愿意从大城市昔都调到畔西县城工作,母亲杨秉爱想回到家乡的因素占了大半。
他们回到畔西之后,才发现杨大力早已去世,杨金花和杨德宝都已因为大坝建设的原因搬离故土。
杨秉爱没有怨恨,也没有再去找妹妹和弟弟。
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杨金花和杨德宝从未去找过姐姐杨素花;
而杨素花独立之后,也从来没有回过家乡,找过曾经的亲人。
放水那天,她和杨天昀站在新畔西码头旁,看天际一条白线缓缓推来。
这白线不断迫近,逐渐生出铺天盖地的气势,老畔西一下就消失在天地之间。
杨秉爱心里莫名其妙轻松了些,转头去看杨天昀,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哭了。
2001年,杨天昀和畔西本地一个姑娘结婚。
婚后,杨天昀老婆和杨秉爱的矛盾日渐激化,两人为争夺杨天昀的关注,展开了旷日持久花样百出的战争。
2002年,杨天昀夫妇有了一个儿子。
随着这个孩子的出生,婆媳二人围绕孩子的养育问题展开了更为激烈的战斗。
有一个阶段,这个家里的三个成年人甚至都不愿看到自家小区大门,一想到回家就痛苦不堪。
2003年,杨天昀夫妇离婚,房子给了妻子,孩子归杨天昀抚养。
这一年,杨秉爱44岁。
她心里清楚,在儿子这段婚姻里,自己问题最大。
但她无能为力。
从1977年怀上杨天昀开始,她对这个孩子的爱和恨一天天累积起来。
到如今都太浓烈了。
浓烈到她自己都感到窒息。
但她无能为力。
杨天昀也无能为力。
他们相依为命,拼了命才甩掉苦难,换掉曾经的名字,以为从此可以迎来新的、幸福的生活。
但苦难在他们身上刻了痕迹,随着岁月增长,这些痕迹变成疤痕,丑陋扭曲,无法祛除。
2004年,新畔西建设完成,国建要把员工调去别处。
无论对杨天昀还是杨秉爱来说,畔西都是伤心之地,他们不愿再留在这里。
当时,国建有多个大型项目需要人手,其中有个大运河整修工程,需要一批员工前往长觉。
母子二人对长觉多多少少都有些执念,再加上那边教育水平高,对孩子上学有好处,就借机搬到了长觉。
刚开始,他们还存着见见苟自强的心。
杨秉爱甚至打听了苟自强上下班的路线,想和他当面锣对面鼓说个清楚。
苟家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郑佳凭苟子涵和苟健拉锯多年,终于在这一年成功挤走原配,成为苟夫人。
苟健和前岳父一家结了仇,又因男女关系问题仕途无望,索性辞职,下海经商。
苟自强那个位置对儿子助力良多,苟健很快在长觉房地产领域崭露头角。
杨秉爱跟苟自强跟了好些天,想看看他现如今是个怎样的人。
没多久,她撞见包工头请苟健和苟自强去百合花消费。
杨秉爱执拗地等在KTV外边,等到半夜,才看见苟健和苟自强醉醺醺从里头出来。
苟健一个人,苟自强抱了个小姐,借着酒劲,就在大街上做些很恶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