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台本,涂冲应该以大坝移民为切入点,感慨一下这半个世纪的世事变迁,并赞美一下他们夫妻的毅力和眼光。
但他没有。
涂冲不搭理提词器,直接问:
“那在大姐杨素花嫁入深山之后,你们又有什么互动吗?”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杨瑾华的意料。
直播还在进行中,她给自己斟了杯茶,再抬头,面上便有些悲悯之色。
叹了口气,慢慢说:
“怎么会没有呢?她可是我的亲姐姐啊。”
“大概是80年吧,那时候我考进畔西县文工团,就要离开杨家坪了,当时特别想见一见大姐。”
“那时候我才十七、不到十八岁,姐姐家在深山里,路特别难走。”
“我一个人不敢去,特地请两个宣传队的朋友和我一起进山去看她。”
“你不知道那个山路有多难走,还在高山上,常年雪都不化。”
“我们三个太阳出来就出发,走了整整一天。进了他们村子,月亮都出来了。”
“我跟你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穷的地方。”
“一个村子才二十几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是拿泥糊的墙,房上都是茅草。”
“我见到姐姐的时候,我都傻了。”
“你不知道我姐姐原来是个多漂亮的女人,要不是打听得就是我都认不出来。”
“穷特别能改变一个人。”
“你能想象他们有多穷吗?”
“你这个年龄段的人应该想象不到的——”
“那时候我姐姐的儿子已经快四岁了,他没有裤子穿,他只有一件颜色都看不出来的破棉袄,下边就那么光着。”
“不止他一个孩子这样,我们在他村里看见好几个小男孩,都是只穿一件破棉袄,光着腿和脚在村里疯跑。”
“当时我心都要碎了,我没想到大姐能过成那样……”
“走的时候,我们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她……”
“你知道这人啊……”
涂冲打断她的抒情,继续追问:
“那这次以后你们有再见过面吗?”
杨瑾华一口气没上来,连忙扭过脸来,理了理头发,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瞪了涂冲一眼。
再转头,面向镜头,平静地说:
“然后我就进城了,接着就结婚生子,再然后就来到了彦港……”
“我也多次试着联系她,一直没有什么结果。”
紧接着,杨瑾华也没有按照台本说那段非常煽情的结束语,生硬而突然地对大家说了再见。
直播结束之后,她快步走出直播间,消失在拐角。
Winni笑盈盈过来道辛苦,说直播效果很好。
苟子涵迫不及待问:
“那能不能,请阿姨把刚才说到的杨素花嫁去的地方,详细地说一下呢?”
Winni笑道:
“那当然,我们谈好了的。”
说着递给他一张便签,上边写着:
孰州省美市畔东县美河镇片石村
Winni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
“祝你们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