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人都说,左脚踏进畔西一中,就等于右脚踏进了大学的校门。
张桂英倍受鼓舞,就算为了杨旺祖上学,她也得留在家乡。
当时上头给了许多种移民方案,每种方案的补贴不同。
选来选去,她决定选择搬家距离最近的“后移”方案:
这个方案虽然补偿少,但到时候跟着大家一起搬家也方便。
搬过去的村子还有几户杨家坪的老村民,都和她关系不错,将来生活也可以相互照应。
不想这时,失踪九年的杨德宝突然回来了。
他回来之后也没有回家看老婆孩子,直接去了管理杨家坪移民的相关部门。
等张桂英从别人嘴里听说孩子他爹回来的消息,到处找他的时候,杨德宝已经拿着移民补偿款离开。
紧接着,张桂英得知:
他们的移民目的地,已经从附近的村子变成了东岭省召官市从西县春辉乡——
一个她这辈子头回听说的地方。
杨德宝选择这里,只因为所有备选方案中,去这个地方补偿最多——
他也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张桂英为此头一回做了“泼妇”,大闹某相关部门——
但人家的流程完全符合规定:
他们家的宅基地属于杨德宝,户主就是杨德保,钱也确实一分不少地给了杨德保。
张桂英本想带着杨旺祖在畔西县打零工,让孩子继续上学。
但他们的户口已经转到东岭去了,要是还留在这里,杨旺祖连学都没得上。
张桂英只好带着孩子背井离乡,前往那个她这辈子头回听说的地方。
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十三岁的孩子,身上也没有什么钱。
到一个连话都听不懂的陌生地方开始新生活。
周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这种地狱开局有多艰难,很容易就能想象。
张桂英就这样把杨旺祖养大,从一个被骂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小媳妇,变成了一个能骂翻整条街的老太太。
杨旺祖原本在家乡学习成绩非常好,但到了东岭之后,村里愿意接收移民孩子的学校讲课都用本地方言,他根本就听不懂。
召官又是个宗族势力比较繁盛的地区,对外地来的人不太友好。
他在学校过得很不开心,勉强念完中专就不再读书了。
母子二人艰难求存,二十多年过去,他们终于从村里搬进县里。
杨旺祖在从西县久平街开了这家米线馆,也娶妻生子:
一家人过上了不富裕但安定的生活。
就在2023年的某一天,突然有个脑血栓后遗症的老头儿找上门来,说他是杨德宝。
现在他生病没有劳动能力,要求他的亲生儿子杨旺祖给他养老。
杨旺祖和张桂英这辈子遭的大部分罪都是杨德宝造成的,怎么可能甘心给他养老?
但这杨德宝扭头就去法院告了杨旺祖,判决下来:
杨德宝就是杨旺祖的亲生父亲,杨旺祖就得给杨德宝养老。
杨德保拿着判决书,仿佛怀揣尚方宝剑。
高兴了就堵着门儿骂一骂,连吃带拿。
不高兴了就躺米线店门口地上打滚儿,指天抢地骂顾客,根本别想做生意。
苟子涵和涂冲那天碰到杨德保的时候,就是他又来要钱。
米线店三口对他早已忍无可忍,只骂出去已经能算是温廉恭俭让了。
*
苟子涵听了他这人生经历,沉默半晌,不禁喃喃自语:
“天啊,这就是个人渣啊,我怎么能这么蠢?”
涂冲提醒他:
“杨素花,杨素花。”
苟子涵这才从自责的情绪里挣脱出来,问杨德宝:
“你大姐杨素花现在哪里?”
杨德宝这时候外表看起来木木的,像个老实人,但眼神讥讽狡猾——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老实人的躯壳里关着一个阴险狡诈的鬼魂。
他说:“我哪知道她在哪儿?”
“她不是你亲姐姐吗?”
杨德宝面无表情,眼神讥诮:
“呸!她好意思当我姐姐。当年她和别人搞大了肚子,名声臭遍全村,我老爹还因为她丢了队长的官。”
“我走出去都抬不起头,到处被人笑话,被人丢石头。”
他突然又眼眶红红的,委屈得不得了:
“我那时候才八九岁,还是个孩子啊!就因为她,走哪儿都让人嫌弃。”
“我爹说了,权当他没生这个闺女,当她死在外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