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辆出租停在他面前,一个光头司机探出脑袋来,问:“走不走?去哪儿?”
苟子涵眼睛发光,马上凑过去:“恩都去不去?”
司机看看他,窗一关,一脚油门走了,尾气喷了他一脸。
苟子涵站在畔西县夏天黄昏热浪翻滚的小广场上,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这时,又有辆车停在他面前,车窗一落,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司机。
司机姐姐看看苟子涵,眼睛里闪星星,笑道:
“帅哥去哪里啊?帅哥。”
“恩都镇,去不去?”
女司机一听“恩都镇”三个字,脸上的笑容就淡了。
不过她虽不想去恩都,却愿意和苟子涵聊会儿天:
“帅哥,这都要七点了。这会儿去恩都,到了也要九点十点。”
“送你过去,肯定得空车回,路又不好走……去一趟回来还得洗车。”
“七八点还有好多客人呦,这会儿哪个愿意载你去恩都?”
苟子涵没想到去一趟这么难,走近几步,弯下腰看着她眼睛问:
“那咱们本地人都怎么过去的啊?”
女司机看他走动间行动不便,起了帮扶之心:
“帅哥,看你腿脚也不太方便,要不我带你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早上再送你过去。”
苟子涵只笑不说话。
这时前边有人招手,女司机看看他,也笑着对他摆摆手,关上车窗,一踩油门走了。
苟子涵找到症结所在,直接在打车app上把价格翻倍。
十秒后,“叮”一声,有车接了单。
车是个老款桑塔纳,司机是个大爷。
这么热的天,大爷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戴着黑框眼镜,表情严肃,像个退休乡村教师。
他看看苟子涵的灰白头毛儿和钻石耳骨钉,嘴巴都要撇上耳朵根。
车很旧了,但挺干净,一股檀香味,车顶挂着一大嘟噜挂件,遇到颠簸叮呤咣啷响个不停。
开出去半个多小时,苟子涵百无聊赖,仔细去分辨那些挂件:
观音、三清、财神、佛祖、主席和耶稣……
憋了半天,实在没忍住:
“叔,您这信得挺杂呀!”
大爷从后视镜里看看他,又撇嘴,很看不上的样子:
“神仙那么忙,你知哪个有空?万一出事,总有个得空的。”
“这叫‘轮班制’。”
苟子涵大彻大悟,连连“哦哦”。
还是大爷厉害,神仙轮班制,神仙竞争上岗。
车子开出畔西县城,一路向西,刚开始还是四车道,慢慢就变成了两车道。
道路两边,也从住户密集到偶尔才出现一两间厂房,再到都是荒地。
放眼望去,高高低低都是山。
很快,太阳落山,除了一条被路灯照亮的乡间公路,四周一片黢黑。
苟子涵经历白衣人碰瓷事件之后,就有些汽车PTSD,车开在这种路上,心里不免有些发毛。
只好跟大爷搭话缓解缓解:
“叔,我听人说,几十年前从畔西县能直接到天群山,走路也就几个小时。”
“现在去天群山,怎么还要先去恩都镇,开车都要三四个小时——这路怎么还越走越长了呢?”
大爷又仔细看看他,对他产生了点儿兴趣:
“谁跟你说的啊?”
“我爷爷。”
“那你爷爷对这儿挺熟。”
苟子涵来劲儿了:
“我爷爷当年在天群山插队,红旗三队,星火宣传队。”
“说这边山上都是山珍,水里都是河鲜,姑娘长得漂亮,人也特别好。”
“那他几十年没来过了吧?”
“他来的时候应该还是坐船。”
“对对对,坐船。”
“坐船到畔西,走路去天群山,还是2000年以前的事儿,他说的是老畔西。”
“那时候都是坐船,现在不行了。”
苟子涵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为什么?”
“都在水底下了。”
“现在的畔西城是新城,2000年以后新建的。”
“——现在到畔西哪有水让你坐船。”
苟子涵迷惑了:
“为什么啊?”
大爷又看了他两眼,还是看不上:
“你不知道?修大坝啊。你哪年生的?”
苟子涵被问得莫名有些心虚:
“04年的。”
大爷又好一会儿没说话。
又开出去老远,才淡淡地说:
“嗯,小孩子家家……你们老师没教过?”
作为学渣本渣,苟子涵很不好意思,挠头:
“隐隐约约有听说过啦……”
大爷又看了他一眼,懒得再和他说话。
汽车沉默地向前行驶,苟子涵又主动问了大爷几个问题,大爷完全没有和他聊的兴趣。
旅途十分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