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早些年留下的记号已经不见了,现在山上也通了网,但信号时断时续,我懒得爬到寺庙前面的山头上去找信号,所以不发信息给你,平日里我也没什么想说的,所以这是积攒了两个月的信息,要是幸运,可能能在封山之前寄出去。那你能在第三个月开始之前看到它。
四十年前我留下的据点已经遭了旅游开发,现在都是转山徒步的背包客,我埋在天葬台下面的二十斤黄金也都丢了,张海楼应该会很失望,我答应了他把那笔钱拿出来给他重建档案馆的,现在也没了。最近黄金价格似乎不错,应该能换一笔钱的。
住在不丹的族人最近添了孩子,他们想给这孩子上族谱,字辈排到哪里了,他们数不清楚,我也数不清楚,他们这一支在同治年间就迁了过来,两代之前的字辈就乱了,至今早就对这些没了概念。我倒不觉得遗憾,对我们而言,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的,有什么使命,稀里糊涂地过上百来年,死了就是死了。但他们似乎很想上族谱,你要是有空,去问问张海客他们的族谱重组到哪了,你要是还有空,帮我寄一份复印件到这边,地址写在我带给你的伴手礼上了。】
读到这里,黑眼镜把目光从信纸上移开,随着信寄过来的还有一大包东西,足有半人高,他曾经阴暗地想那女人别从西藏给他寄回半扇人来,但来送货上门的快递员穿着邮政快递的绿色制服,看上去再普通不过。到底是不是半扇人,他还没来得及确认,但如果都能走中国邮政,那应该是不可能的。
虽然很好奇信的后续,但那个地址他也很想知道,他放下手上的信纸,用鞋尖挑了挑地上的包裹。
用很厚的油纸包着,颇有分量。
他拆开了那个包裹。
里面是半扇牦牛排骨,带着很厚的肉,风干的,看着十分塞牙。
地址写在油纸上,用汉藏两种文字写的,是个边境小镇的饭馆。她没有说明这个地址是哪里,也许是她曾经的落脚地,也许是她信里那些族人开的。
虽然表达的客客气气,但要是明年开春她回来了发现自己没听安排,估计得再离家出走一阵子。虽然不太乐意去联系张海客,但他还是决定提着稻香村去拜访一下这位大舅哥,顺便问候下他的祖宗(指问他要下族谱)。
【这次来我还听了一些匪夷所思的故事,张家以前有人长期在这条路上走货,还是留下了一些传奇。因为无力维持这里的来往,反而故事越传越离谱了。听老人讲了讲故事,我主持了她的葬礼,也继承了她的遗产,她那个年纪,躲过了那么多东西寿终正寝,也是一件喜丧。
我时常觉得足够了,又觉得不太够,人活得太久,依旧想不明白很多东西,如果视这是一种特权也就罢了,要是不这样想,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事办得差不多了,但我还想再留一阵子,冬天就不去北京吸雾霾了,等明年沙尘暴结束了我再回去。
有几件物件还挺有来头,我顺手给你带了一件,你自己收着吧,小心别磕坏了。】
没有别的叮嘱,信到这里就结束了,里面讲的事情也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轻描淡写,总结起来大概是:1、她在不靠谱的地方存了二十斤黄金,现在丢了;2、路过,给别人孩子上了纹身;3、路过,送了人,继承了一点遗产;4、我一个人过得很好,冬天不去找你过冬了,你自己过活吧,明年夏天见。
这是旅行青蛙结算呢。
黑眼镜翻开那半扇能拿去当盾牌的风干排骨,下面有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民国很常见的妆奁盒子,广东产的,不值钱。那她带的东西应该在盒子里。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串红珊瑚手串。
串子被盘得很温润,包浆很厚了,样式也很古朴。绳子有新串过的痕迹,但珊瑚珠子是老的,很旧了,是真正唐宋时期经茶马古道从印度流入的海货。这种东西现在一克就能卖几万块,属于有价无市,而且这种好东西,一般是供奉在寺庙里的。至于是佛教的庙还是苯教的庙就不知道了。
她就把这几百万块塞进排骨里寄过来了。
不敢想她这一趟到底积攒了多少财富。
黑眼镜有点嫉妒了。
戴了两天,黑眼镜就发现手串里有东西,用强光灯照过去,有三颗里面塞了什么圆形的玩意,不大,黑漆漆的。
这很不正常,这种东西很有讲究,在黑眼镜的认知里,这种供在庙里的物件不该塞着异物,意味着不洁,这是一种嘲弄。
他不确定送他这件东西的人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发微信问候近况也没有回复,大概这个原始人在某个山头的庙里准备猫冬呢,手机还有没有电都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