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要不要睡,五分钟之后,提出开睡的人已经睡着了。
有种全然不顾他人死活的美。
现在是第三条规则生效的时间,这一个小时里,他们不能和对方讲话,不能应答任何搭话,张海盈的应对策略显然是消极对抗,只要睡着了,就不会有讲话的需求。但为什么会有这个规则,如果在睡眠中说了梦话,这个规则会不会打破?
她睡得很沉,呼吸和心跳都很缓,能快速进入深度睡眠也是一种天赋,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张家严苛训练的一种技能,进来一天,她已经这样睡了三次了。
能够在醒着的时候保持精力旺盛,在很多场合下都能提高生存几率。
床很大,一人睡一边,完全不会有任何肢体接触,八点二十分,天已经黑透了,房间里很安静,院子里有虫鸣和植被被风吹起的簌簌声,一切都显得正常极了。
所以,这个时段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需要让人遵守那样一个规则呢?
这是一些奇妙的好奇心。
他已经活了够久了,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危险和场景,很多时候他不需要思考,但是偶尔,有些东西也会激起他的好奇心。
比如这个宅子的故事,发生在这个宅子里张家的故事,当下正在生效的这条规则,又比如——这位老板本身。
这单活是一次通过解雨臣中介的定向夹喇嘛,不同于哑巴张的被迫声名鹊起,其他张家人都非常神秘,这个家族的大部分人都有种天然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不来自他们的学识、身手,而是来自一种自带的控制欲。
这听起来非常装逼,但他们似乎天然相信自己对某种东西有义务,天然将自己放在施恩者的地位上。说难听点,这是一种血统自带的臭毛病,就像他们的基因病一样;说好听点,这是血脉里的命运,是他们的天命。
她身上这种痕迹很重。她虽然花大钱雇佣了自己,但似乎更乐意让原则性的事情控制在自己手上,让他做个打手,这让他略微不爽。
他偏头看了一眼另一头呼呼大睡的人,本来只是随意一瞥,但他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张海盈睡在靠窗的那一侧,窗帘是拉上的,屋子里非常黑暗,这正是他的主场空间,他看到,窗帘上有一个奇怪的影子。
那个影子大致是个人影,但头很长,印在有褶皱的窗帘上,像是垂着头在看他们。
这宅子里的怪力乱神未免太多了点。
床另一侧的呼吸节奏变了。
黑眼镜在死死盯着那个影子,不知道这玩意是不是当前规则发生的原因,但它看起来不是特别友好,暂时可以被识别为一种“危险”。
看了一会,他就发现那是一个纯纯的影子,没有实体,它静止了一会,开始在窗子里摆动,摆动的动作像大商场门口放着的会摆手的气球人,动作滑稽中透露着一丝诡异,这是什么,连鬼都知道与时俱进,气球怪成精?
人已经醒了,她也许会爬起来干点什么,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在床上打了几个滚靠了过来。
现在是八点三十四分,还在第三条规则的生效期,他们没法开口沟通现在的状况,而且她在睡前拿掉了自己的助听器,现在无法交流任何信息。
首先靠过来的是一个肩膀,她警告性地按住了黑眼镜想要抬起来的手,强硬地盖住了他的眼睛,这很明显了,是不要他继续看的意思。然后,另外一只手稍微摸索了下,找到了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在手心写了两个字:
“快睡。”
哇哦,这是一个靠睡觉就能打败的妖怪。
被人在手心里写字很痒,在一张床上靠在一起也很没有边界感,他不记得自己谈好的条件里有陪睡这一项,但这好像......不算很亏。
呼吸声很近,气息的尾巴扫过脖子,从呼吸和心跳来看,她似乎对当前的局面并不全然掌控。
她在紧张。
这激起了一点奇异的逆反心。
他抓住对方想要收回的手,在手心里画了一个“?”。
然后他就被狠狠捏住了掌根。
这是生气的意思了。
他暗自发笑,快速选择了投降。
一个典型的,讨厌让事态和人失控的张家人,他如此做了判断。
他很少在如此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加入一个局,谨慎也罢,控制欲也罢,他必须非常了解局面,才能配合别人去做一些事情,但解雨臣在那个午后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遮遮掩掩地说要给他介绍一个大生意,他居然鬼使神差的去了。
也许是解雨臣在他这里的信誉值,也许是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他看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她有种让人安定下来的气质,或许,她能在事成之后爽爽快快的付全款呢。
他当前的金主警告性地给了他点苦头之后并没有滚走,而是就着当前的状态继续睡了,黑眼镜闭着眼睛数秒,两分钟之后,身边那道呼吸又缓了下来,看样子是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