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太过在意,才会执着于答案。
“……”
空气凝滞成一座看不见的山,同时压-在门边两个人身上。
这不是个简单的二选一问题,温岭没有当即回答。
他可耻地反应迟钝了,因为摄入了相对过量的酒精。
秦知白也忘了他家房东过于离谱的酒量,以为温岭只是微醺的状态,顶多看东西模糊了些。
他从那片阴影里走出来,向着温岭。
温岭,笔画不多不少的两个字,秦知白已烂熟于心。
这样一个温柔的人愿意走近他,愿意接纳他,对他来说当然是好事,但温岭认识的其他人会怎么想,温岭要怎么和别人介绍他。
亟待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他后知后觉感到恐慌了,像遇到极端危险因素时疯狂挥舞触-手的章鱼,就算断臂也要逃脱牢笼的束缚。
即便外面的世界里可能还有更大的危险在等着,至少该先逃出去,不能再多拉一个人向下。
之于他,温岭担得上救世主一词,可是凭什么。
是因为他前二十年过得不幸,所以这样的幸运才能降临,才配落到他头上?
温岭不像他,秦知白又一次认识到这一点。就算在这种时候,他心里下过场雪,温岭也只是平静而温和地看着他,眼睛一眨,就胜过许多话。
“……我是谁?”秦知白这样问他。
温岭默认了答错会有惩罚。他干脆讨了巧,只说你就是你,哪来那么多章法。
秦知白不满他的答法。
还是在墙边熟悉的位置,秦知白揪住他衣领,欺身朝他靠近,气息近得他心慌。
“哈啊、”温岭下意识往旁边一缩,“……是怎么了。”
他抬手去碰秦知白脸,只摸见对方颌角的锋利线条。秦知白已经侧过脸去,明显不受用这种小伎俩。
“不要难过。”他希望秦知白能和平时一样听话,“你笑一下。……这样不好看。”
事实证明秦知白根本没听进去。
可供呼吸的空间太小,温岭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到他将近缺氧的时候秦知白才放开他,问的还是那个一模一样的问题:“我是谁?”
温岭想说你是知白,是和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小朋友,是倔强的需要帮助的乌鱼同学啊,但是反射弧拉得长了些,氧气被攫走,秦知白的唇压上来,堵住了他的话。
“温老师、温教授……温岭。”秦知白每说一个称呼牙齿就从他唇-瓣碾过一次,带来钝痛也带来刺-激,吻得毫无章法。
温岭拒绝不了他。
秦知白脸上带了绝望。这种神情他绝对不愿再见到一次,现在却被迫着不停加深印象。
他不想看,头扭到一旁又被秦知白扳回来,如此反反复复数次,最后温岭不得不承认这种挣-扎是无谓的,秦知白就是不想让他回避灼人的目光。
“接线员02号,”秦知白用了这个对他们来说都最陌生的称呼,“……和你在凌晨通话的‘乌鱼’是谁?”
不就是你吗。温岭不知道还能怎么答。
他想再去碰秦知白的脸,最好是捏上一把,好确认这只是幻觉,却被秦知白拒绝了。
脸是烫的,耳朵也是,哪里都冒着热气,相较之下,体温低些的秦知白像大体积的冰块,他蹭着好受些,只要姿势不是太勉强都可以接受,秦知白为什么要阻止他?
温岭还没想清楚,下巴已经被秦知白迅速捏住。他被迫仰起头,口也微张,前面牙列都被看得清楚,只能噫噫呜呜发出点单调的声响。
秦知白笑得并不友善。
“……是‘秦勉’,对吗?”
谈及过去时,他忘了和温岭提起这个曾用名。而那些档案的隐私-处理工作做得并不怎样,年龄和名字就写在封面上。
温岭一定看过了,秦知白敢肯定,因为温岭对这个名字并不感到疑惑,眼里也没有茫然,剩下半坛见不到底的难过,刺痛了他。
……
温岭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进了门,和平时的差别大概在回来的时间点和秦知白的态度上。
之后他们开始交流,秦知白问,他答。
然而不知从哪个瞬间开始,一切失控了,下坠得迅速。他伸了手,但怎么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滑向难以挽回的方向。
秦知白在笑,他的视野乱七八糟变得碎片化。
后来衣领被揪起,他被压-在玄关边,听见秦知白咬牙切齿,嘴里吐-出伤人也伤己的话。
“是南回巷分-尸案凶手的孩子、是最早报警的那个少年、是你们的研究对象,从头至尾都是个笑话——”
温岭愣愣地看着他,顾不上反驳。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也让他张口的动作变得艰难。
秦知白看起来不太好。这不是场好梦,他想。
唯一清醒的一瞬里,他想起先前答应了秦知白今晚试着睡在一起。但是这个不正式的约定也几乎不可能实现了,毕竟他们现在僵持在客厅前陈设简单的玄关。
温岭视线低垂,焦点落在地砖上。
他困了。睡神正朝他招手,姿势好不夸张。
……
沉默在空气里无声无息发酵,然后变质。在秦知白看来,这就是种变相的肯定。
温岭沉默的时候不多,他翻遍记忆角落都找不出几次,偏偏就是在现在,这种该死的沉默再度出现了。
可他没办法对着温岭谴责痛骂发泄情绪,说求你不要背叛我,因为优先级最高的意识是温岭不会害他。
温岭关切和难过各占一半的眼神不会说谎。而他也已经彻底被温岭驯化,所以连基础的怀疑都成了无效指令,不可能转化到行动上。
秦知白于是放任自己坠进铺天盖地的黑暗。
——你早就知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