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烦。”秦知白拍掉他手,准备回学校去。
他拔腿要走,还没离开现场,先将温岭的话一字不落听进耳里。
温岭说:“会招小孩子喜欢的,本质上也是个温柔的人,你信不信。”
秦知白的叛逆期姗姗来迟,各种特征近期格外明显:“如果我说不信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
温岭懒得理他:“爱信不信。”
话是这么说,他还算照顾秦知白,放了他走,没把人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落日时分,餐桌旁已坐齐了人,只是桌上的气氛诡异。
晚饭是两个男人下的厨,一人负责一半的菜品,水槽和砧板轮流使用,煤气炉和抽烟机一直没停。
温岭很适应和兄长一起忙活的节奏。他其实怀念这种感觉。
他们的父母是和平离婚,但孩子取何姓氏早在婚后就已确定。
两兄弟一个随父姓,取名为季赢,另一个则跟了母亲的姓氏。
父母离世后,季赢定居海外,他每年多少过去蹭住一两周,一直定期保持着联络。这回季赢回国,最先联系的人自然也是胞弟。
锅气散得差不多,温岭等着他开口,没怎么吃东西。
季赢果然先沉不住气了:“找个合适的人相伴,经营好生活,是父母对我们共同的期望。”
“没有写在纸上留存,但也当面提过。相信你还记得。”
他语气笃定:“看来你已经找到了。”
这桌上除两兄弟外的另一位成年人只当没听见,嘴角微弯,向女儿介绍着在家里见不到的菜品,眉眼间却掩不住笑意。
温岭没有否认:“是这样。哥还有别的要提醒吗?”
他哥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所谓:“随便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
小侄女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啃糖醋松鼠鱼啃得正开心。
鱼骨炸得酥脆,嚼碎就能直接咽进肚里。这是他最拿手的菜之一,只可惜秦知白对酸甜提不起兴趣。
药膳汤冒着热气,温岭在不算太重的药味里走了神。
他一贯善于观察,和熟人共进几次餐就能将对方的口味摸出个大半来。但这种天赋在秦知白这里部分失效了,他对秦知白的喜好一概不知,忌讳倒已了解不少。
秦知白看起来对所有人和事都兴趣淡淡,呃,对他可能是例外。至少秦知白对所有的食物是,仿佛那只是维持基本生命体征的必需品。
……虽然那也是事实?
他不说话,季赢也只动着筷子。半晌,季赢又说,家里还有空着的房间,假期可以带他一起过去。
温岭笑笑:我先问他愿不愿意。
数公里外,正在街边走着的秦知白打了个喷嚏。
天气炎热,彻底入夜前地面还是滚烫的,高温和干燥统治着城市,显然他会突然打喷嚏不是因为着凉。
一旁的店面在装修,工人提桶粉刷墙壁,秦知白疑心自己是对甲醛过敏。
他加快脚步,赶在路灯亮起前进了宿舍区。
提前打过招呼,封乾看他突然出现没有很意外。
秦知白收拾好东西,将原先留在宿舍里的过期药品丢掉,合上行李箱时恰巧和封乾的视线撞上。
“总感觉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封乾说。
“会吗。”
秦知白投向他的眼神无波无澜,像根本不感兴趣,但说出的话却非如此。
他问:“具体表现在哪里?”
封乾听不出他是真好奇还是假好奇。
“一种感觉。讲不清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封乾还是呵呵地笑,“你最近过得还好吧,遇见什么好事了,有没有到可以请客的等级?”
秦知白稍作思考,还是选了保守的答案:“每天在所里当牛做马,哪里有那么多好事能遇上。”
他潜意识里将这话归纳到谎言那一类去。
温岭能接受卸下了伪装的他——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已经是求神也不一定能求得来的福气。
秦知白没在学校里住上多久。
半周过去,洋楼里又恢复到只有他们两人的状态。温岭和他说,人小女生一直念着家教哥哥,昨天一家人去西北旅行,临走前还问你怎么不在这里。
秦知白说:“是吗,那很可惜没能再遇上。”
他在睁着眼说瞎话,温岭心知肚明:“骗鬼呢你。”
人走了,这事便不了了之。
生活的车轮滚滚向前,逼着人抬头赶路,一切如常,很多事情重复着也就成了习惯。
有些习惯很难忘却,像秦知白避免不了的自我谴责自我厌弃。
但他愿意学着去爱人,愿意学着温岭不时发去消息,写字楼停车费又涨了,或者哪家猫粮被曝出来存在质量问题。
及时回复消息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他从温岭那里学到,也看着对方将这种习惯一直保持下去。
他后知后觉,自他将那些记忆重新拾起,又为向温岭转述而从头梳理过后,他就不再解离了。
秦知白逐渐琢磨出点不科学的道理。
他想,或许是真实的他被看见了,无论是在过去的还是现在的时间刻度上,所以不再需要他游离出来看自己。
毕竟自我认识里,客观部分的占比总让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