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着张雕刻家会喜欢的脸,嘴上讲得凶狠,却不咬人也不索取些什么的,哪里有这样的怪物。
“我觉得你很好。”他说,“你不可以不知道。”
他逼着人躺下休息,其实还想拧秦知白耳朵,要他长长记性,看在秦知白还烧得糊涂的份上到底没这么做。
温岭不知道,自己最后那句话开口时很轻,羽毛一样拂过秦知白耳边,落下时却又变得很重,好像要把他弯曲的脊背都压得笔直,像块镇石,将他所有不应出现的想法都堵在源头。
秦知白已经分辨不出温岭到底有没有打算让他听到。
他跨过燃得正旺的火盆,深一脚浅一脚走过雪地,雪也淋火也烧,身上没有哪一处是舒坦的,然后才从冷热交替的错觉里醒过来。
温岭刚走出门外,秦知白只能从余光里捕捉到他的背影。厨房里很快传来碗筷碰撞炉灶运作的动静。
“怎么办啊温老师,”他翻了身,对着白墙,手指在床上戳出凹陷,自己和自己说着话。
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也不重要了,毕竟已经进了厨房的人也不会听见。
“我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要信了啊。”
可是基因不会作假。他的血液里漂着不可见的犯罪因子,也许哪天就忽然显现。秦知白甚至不敢去想,如果真有这样一天,温岭看他的眼神会有多难受。
那样的眼神落到身上,该是钝刀子割肉。
……
欻啦——欻啦——
高压锅还在响。人的神经是弦,噪音从其上擦过,在空间里不住回震,荡出一圈圈规律的波纹。
秦知白被困在这由波纹构筑而成的囚笼里,分不清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再醒过来时,嘈杂声响已经消停,温岭就坐在床尾刷手机,脸上映着白光。
已经是半夜。
他坐起来,想赶人回去休息,说今晚麻烦你了,我没事,剩下的能自己处理好之类的话。
温岭的语气幽怨:“你也知道会给我添麻烦,怎么不早喊我?”
秦知白这会脑子转得慢,只知道道歉出不了错,于是也这么做了。
结果是有人恼了,赏了他额头一栗子:“你再跟我客气一句试试?”
说多错多,秦知白干脆不再吭声,抬眼却看见那人脖子上的划痕。崭新的一道,因为开了台灯也因为肤色本就偏白,光线下尤为显眼。
温岭意识到他在看什么:“……这个?”
他伸手抚上颈侧泛起痒意的地方,表情是一贯的淡然:“猫抓的。”
又意味深长道:“它脾气不算好,你要多花时间教教。”
名义上的罪魁祸首刚好路过门口,见屋里两个不明生物齐刷刷将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喵”了一声,当即舔起脚作无辜状。
小猫长得快,温岭养得也好,才过去多久,已经和刚捡回来时大不相同,毛发顺滑泛着油光,身形也圆了些。
秦知白学他笑,拨开耳旁散乱的头发,视线却落到旁处。难过溢进空气里,吸气时胸口也堵得发闷,他装作是信了:“……这样。”
骗子。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标记一样宣誓主权意味极重的伤痕,又出现在咽喉附近,怎么可能是由猫爪留下,说是被蚊子咬了挠破皮还差不多。
他咬破口腔内的软肉,痛感和铁锈味如约而至,秦知白确定自己已经足够清醒,掀了被子下床。
温岭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你不晕吗,起来慢一点——”
桌上抽屉被拉开,半个抽屉的药品跳出来,秦知白从里头找到罐药膏,开了盖拿手指沾了些,倾身往他颈侧抹。
药膏冰凉,涂在皮肤上凉意直沁最里,冷冽薄荷味也跟着往上扑,温岭不由往后一缩。
他看清那罐里一下浅下去的药膏,吸了口气:“你抹这么多?”
……只是隔日就能结痂的小伤口,大可不必这样浪费。
“好得快一些。”秦知白说。
他将罐子盖好放回原处,又问温岭借指甲钳用。
现在倒显得温顺了,温岭想,刚醒过来时可不是这样。
没藏好尾巴时是狼,张牙舞爪,就差把他也吃了,藏好了又是小狗,乖乖听话是一回事,还会自觉来蹭他。总归祖上是同一家人,血统来自一处。
他不和病号计较,取了自己常用的指甲钳过来,忽然察觉出秦知白是什么意思了。
于是故意没直接给,先问:“怎么不去给猫剪?”
秦知白回他:“感觉你应该处理过。”
……怎么说,还真被说中了。
温岭将那小物件递给他,作为回答过关的奖品,心里却在叹气。秦知白看他是看得挺准了,怎么对最重要的他自己就是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