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被常年超载路过的货车碾得凹凸不平,公交驶过时颠簸自然加重,车厢也跟着摇晃,人从车内往外看,能见到的风景都变得扭曲。
秦知白上车时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空调口在头顶正上方,呼呼吹出冷风来,然而并没能将他吹清醒。
他感觉到的时间线是错乱的。
同样是夏季,一会他在某个台风天里,窗户没能关紧;一会他又睡在衣柜内,听见高压锅不知疲倦地工作;要再过半天他才能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公交上,正要往高铁站去。
窗外景色变成模糊重合的色块,秦知白将注意力转回来。所谓失忆就是个笑话,他想,说忘记就忘记,说记起就记起。
他忘了,后者之所以能出现是因他先受了刺激,也离不开天时地利。
场景跳转,从公交到高铁再到漆得全白的地铁车厢,秦知白再清醒时已经快要到达目的地。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怎么走的,应该像一个衣冠整齐、仪表堂堂的疯子,低着头匆匆赶路险些撞到人,却反应不过来该说声抱歉讲一句不好意思路没看清。
差点和他撞到的大妈是个暴躁的,没忘回头吼他一声:“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秦知白在心里应:我确实有病。
他下了地铁准备回住所,背包里的钥匙提前取出来,攥在手心。
钥匙扣几天前断在单位,他还没来得及寻个新的换上,为防遗失必须握紧。
感官的反应不知从何时起变得迟钝,他再张开手时,手掌内侧已经被钥匙侧边划破,渗出能将伤口覆盖的鲜红来。
血会自己止住。秦知白不在意,他将钥匙换了只手握,换到合适的力度,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快到门前,他却忽然反应过来,那不是他的东西。
秦知白的手开始抖。动作不明显,他自己也要过一会才能意识到。
……他的血玷污了属于温岭的钥匙。
-
午后,街边咖啡店内,两位前堂的店员正小声议论着新来的客人。
青年是提着一袋消毒湿巾来的。他在窗边的位置坐下,点了单后开始专心致志处理手上的事情。
其中一个稍瘦些的店员开始分享自己刚才所见。
“你猜我刚才看见了什么?”
“那是个怪人。”她说。
会注意到这位客人是因为客少,也是因为他那张符合常人审美品味的脸,虽疲倦却不失英气。
她原本就好奇客人一直在低头做什么,送餐时特意靠近瞄了,回来后又不住怀疑自己视力是否出了问题。
她没看错吧?他手上也有伤口,却不处理,先在桌上擦起了一把……钥匙?
神经兮兮。
秦知白自然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那两个店员总是在偷瞄他,但他懒得搭理。
一天半没怎么吃过东西,唯一一次进食还是昨晚的几个馄饨,他也知道自己该找点食物吃下,免得又在温岭面前晕。
所以买完湿巾后,他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店坐下。
等餐点端上来的间隙,他用湿巾来回擦拭过钥匙表面,用废了数张湿巾后终于才能确定刻痕里没有残留污迹。
……
擦得镗亮的钥匙插进锁孔,转上几转门就被打开。秦知白脱了鞋进门,屋里安静,如他所愿,温岭不在。
秦知白松了口气。
他还没想明白,现在的他该怎样面对温岭。
周身泛冷,秦知白洗漱完,从衣柜里翻了秋季的睡衣出来换上,又钻进衣柜里。
可喜可贺,他已经发展到不在衣柜里睡下就无法安心合眼的境地。
他不知道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脑子也是混沌的一团,睡到一半喉咙干得要冒出火来,于是开了灯起来找水喝,却听见温岭在敲门:“知白,你在吗?”
秦知白本不想应,只是知道灯光既然被看见,若不吱声,温岭必然又要担心了。
所以他仍然拖了这副疲惫不堪的身躯去开了门。
从温岭的视角看,眼前人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发生了什么?
两天不见,秦知白的头发没怎么打理,成了乱糟糟的一团,胡茬也冒出来,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似乎没反应过来他是谁。
屋里窗帘拉着,灯已经开了,但看秦知白神情是刚睡醒。
他感到意外:“这个点还在午睡?”
秦知白没有否认,却另起了话题,说他今日回来得早了些。
温岭不买账,第一时间有了猜测:“……感冒了?”
秦知白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最后绕开这二者,选了在标准答案之外的回避。
“我再睡会。”他说,嘴上讲得轻松,并不掩饰自己的疲惫:“……老师你放过我吧。两天没睡好了。”
他往床上坐,顺势往后倒去,脑袋才和枕头沾上边,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被单还在衣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