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天,秦知白在办公室里收到一条消息,温岭发了某家连锁咖啡的优惠券链接过来。
收到消息时,秦知白颇有些莫名其妙。五分钟过去,消息已经无法撤回,温岭才发现问题,忙和他解释,说有学生帮忙让他点,只是转错了地方。
末了又说,我以为现在的学生都喜欢喝这个。
风声猎猎,他站在三十六楼的窗台前和温岭开玩笑,说老师你也没比我们大多少,怎么每天不是胖大海就是普洱枸杞。
温岭还发了什么他已经读不明白。窗外风雨瓢泼,他想象有人在这种天气里失控坠落,被风卷着抛进海里,尸骨无存。
只因他厌恶这样的自己,自觉不配去见对方无暇的灵魂。
昨日的通话并不单纯,秦知白怀疑自己是想在温岭面前展现出合适的一面。
一切有迹可循,也许他不是一时冲动拨出电话,而是见过温岭头像,作出合理猜测后才采取的行动。
像最没有自知之明的大尾巴狼,习性所致会舔舐皮毛,却妄想能从身上拔出翎羽,筑一个温暖松软的巢,将鸟雀骗到身边来。
怎样看都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
晚上八点。
台风天的雨持续不断,屋里猫儿在叫,脚上闷痛在固定区域内游走,温岭隐隐觉出些不安。
已经过了往常会听见开门声的时间,秦知白还没回来。他察看过小猫状况,想了想,还是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秦知白对他的来电感到意外。
“我看你平时都是这个时间点回来,”温岭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些,“物业说地铁口那里淹了,你出来时说一声,我开车过去。”
“雨不会很快停。”
秦知白说好,十分钟后带着一身潮气上了房东的车,进门时开了过道的灯,问他特意走上这么一趟的理由。
温岭使出文科人必备的狡辩技能。
他摸了摸鼻尖,扶正眼镜:“你想听什么样的?”
“因为今晚很闲、因为你说的‘害怕台风’,或者单纯因为我是个烂好人。”
“想听真话的话,是因为在意。”他咬字咬得清晰,为句末那两个字附上特别的意味,忽然间喉底压着的字词就藏不住了:
“……不是那种普通的在意。是在意你会不会淋到雨会不会被困在地铁口回不来的、独一份的在意。”
“换一个人,也许这种在意就不会出现了。”
温岭不看他,像只是随意一问:“你害怕吗?”
室内静了片刻,秦知白的声音响起来。温岭听得清楚,他喉咙里溢出声笑,也许这笑意是自真心而发。
但秦知白笑得并不简单:“……该害怕的,是老师才对吧?”
温岭从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他不自觉往后一退,后背贴上墙壁,凉意随即浸透衣衫。而秦知白追上来,抓住他手腕,将他按在墙上,堵住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
秦知白听懂了。温岭想,忽然有一瞬间的后悔。
他的视线撇开,落在对方脚踝上,再往上是裤腿和看不清晰的腰线,暴雨中谁的衣物都不可避免沾到点水。
他试图厘清局面:“你知道我在说的是什么——”
秦知白朝他凑过来,呼吸里带着的温度同声音一起落在他耳边,指甲盖大小的痒。
“我知道啊。”秦知白说。
温岭甚至从中品出一丝狡黠来。秦知白反问他:“老师难道不是那个意思吗?”
真是很过分呵。温岭后来想,秦知白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顽劣的笑,他有种被比自己年纪小者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奇怪感受。
而该说不说,他竟然莫名受用,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没等他反应过来,秦知白说:“在‘在意’我之前,老师真的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你又怎么敢谈在意,怎么敢真心实意将所思所想托付给我,完全不考虑可能出现的后果?
他垂眸,警告对方:“老师是聪明人,还是不要和我离得太近为好。”
最后一句甚至带了恐吓的意味:“否则哪天死得悄无声息,连骨灰都留不下来,神仙要救也难。”
秦知白的状态很奇怪,温岭能直接感受到这一点,但他强迫自己忽视了这种不对劲。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攥住了秦知白手腕,然后直视对方:“……你想不起来的东西,我陪你去找就是了。”
“至于其他的,”他用还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去拽秦知白短袖,往对方身上扫了一眼,终于扳回来一局,“你也不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吧?”
本能的反应骗不了人,温岭笃定这已经说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