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捏着棉签,试探着往下按,谁知力道一下子添过了头,就见秦知白对他突然加重的力度疑惑,原本低着的头往上扬了点,眼瞳里映出他面庞。
清不清晰不知道,因为他不好意思往回看。
温岭轻咳一声,掩饰掉尴尬:“……下手重了点,你见谅。”
他听见秦知白意义嘴里吐出个不明的“嗯”,只是眼珠子仍然直溜溜盯着他,不转。
被人这样看着,温岭可耻地心虚了,动作又轻下来。
他简单处理完,擦了手站起身,将碘酒药膏和棉签全丢进对方怀里:“拿好。我明后两天出差,药自己换。”
秦知白眨眼,想把这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还回去:“其实不用。我自己也有,之前搬过来时带了挺多,还没用完,也……”
温岭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堵住他的口:“我回来会检查。”
秦知白无力反对,最终也只能暗戳戳揪着一个点烦他:“地铁口旁边那家私立幼儿园最近在招聘,点明了要学历高、有耐心又有责任心的。老师你去的话,他们绝对会争着要,人才可遇不可求,指不定薪资提得比现在更高,只是福利少掉一些,社保要自己交。”
温岭扫他一眼,懒得再多反驳:“幼儿园小朋友也知道伤口要避水,自己的身体要自己管。”
秦知白讪笑,接受了说不过对方的事实,不再做无谓挣扎。
温岭放过他,回房间收拾了明后天出门的行李。手头有事情要忙活,他心思却飘忽着,怀疑自己是否做得不够妥当。
他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秦知白的在意。
谁知道呢,人和人之间究竟靠什么相互吸引。再优秀的社会学家都没法完全解答这个问题。
温岭为自己开脱,将这些解释为本着一颗照顾的心。
爱痛苦着管闲事是过去导师对他的精辟评价。
“……我不可能救所有人。”他记得自己沮丧时曾这样念过,不知是说给谁听。
毕业论文的选题温岭抉择得艰难,在那之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恰当。
你不适合干这一行,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他的导师说,除非愿意一辈子只做学术,待在象牙塔里。但那有意义吗?
温岭沉默了。他记得自己最后以“我还需要时间考虑清楚”回了导师的话。
那时老爷子还在,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或许是从常舒勤那听来的,总之特地找了时间打了电话给他。
电话拨来时他在大洋彼岸,蹭了他哥的别墅住,名义上说着来旅游探亲,实际更多是为了散心而来。
他在海边行走,信号还算好,海浪一波接一波拍在岸上,源于自然的声响和他熟悉的和蔼人声交杂,温岭忽然释然。
细节上的事大多并不重要,他记不太清,只记得老人说:“实在怀疑自己的话,干脆来社会学的领域上看看好了。”
“来底下走走,才知道你在意的那些人平常过得怎么样。”
于是他博士走的学科交叉的方向,阴差阳错,又因为和过去学位沾上边的缘故分到了在心理援助中心值班的额外工作干。
他们值班,在深夜里接起不同的电话。来电者和他们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一方倾述,另一方则顶多提供分量不对等的几句安慰。仅仅是这样。
其实更多时候是推卸责任,会让人及时到医院去,挂精神科或者心理门诊的号看。
除了秦知白以外,再没有人会和他保持两周以上的联络关系。
没有经历过就不会有落差,夜里值班的时间比之先前更加单调乏味,有时温岭也会想,不知道对方最近的睡眠质量怎样。
秦知白应该在忙些什么,自他出差回来,他很难见到熟悉人影,到周末才算和秦知白遇上。
其时秦知白刚回来,他忽然不知道该以什么引出话题,想了想还是问:“昨晚还失眠吗?”
最近好很多了。秦知白说,然后谢过他的关心,自觉伸了右手在他眼前晃。
他照着前几天刚看过的一份演讲稿冲温岭念“请党放心”,声音里蕴了笑意,极淡又极轻的一缕,不仔细则抓不住,很快也就消散。
温岭凝神细看,指腹上伤口大体已经愈合,不再需要纱布遮挡,只是疤痕的淡去还需要时间,一个月,或者数年,全看个人体质状况。
“嗯。”他点头表示认可,“该夸。”
想起前日里秦知白的调侃,他牙痒痒,一时放轻声音,温柔道:“是不是该给秦小朋友奖励朵小红花呀?”
秦知白头皮发麻,直接认栽:“……老师我错了。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