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的醉鬼呓语,车前由红绳拴着的木雕小象挂件安静地望着前方,他庆幸挡风玻璃前几天才清洗过,视野的清楚得以保障。
远处零散几盏灯亮着,朦朦胧胧照着混战现场。
从最开始的六人围殴到只剩两人的缠斗,除却不得不闪避之时,拎着竹竿的身影始终站得很稳,见不到丝毫惧怕。
温岭伸手理顺挂件下连着的流苏,和它一起无声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心思冗杂。
挡在这辆车前的秦知白是那样自然,他只一人,只凭一根竹竿一些避险求生的本能就能在一群人的围殴下安安稳稳地站下来,如果不是天赋异禀,那只有用他对这种情境非常熟悉的前提才能解释得通这类现象。
情况瞬息万变,温岭不过走神一瞬,回过神来时秦知白的动作已经发生变化。
行云流水的格挡慢慢演变成专挑对方薄弱处下手,竹竿刺一下不够就在近身时用出脚踹补上,在这个不算太大的场地里,秦知白已然从防御者转为掌握了主导权的进攻者一方。
温岭见他碰上最后一个还站着的人,几回合下来胜负已然分明,他把对方抵在墙角,先是扯了对方的无袖背心,考虑了一下又松开,鞋碾在对方脸上。
他是故意的,温岭很清楚,如果单纯想把人逼退没必要做到这份上。
眼前的秦知白是野性的噬血的,夹杂了某些他完全不熟悉的特质在,是他不曾见过的模样,而他则在意外之下窥见了更真实的对方。
秦知白收回脚站稳,双手抱臂站在一旁,一副送客的架势,那群人也意识到这尊神不好惹了,东西也没顾上收拾就如过街老鼠般向外逃窜。
世界安静下来,接线员在电话里问现在现场是什么情况,温岭回了神,不自觉吐了口气,说没事了,人已经四散逃开,没有伤亡。
“不用再浪费警力了,”他陈述着事实,“我们已经脱险,这边没有监控,后期查起来能抓到人的可能性不大。”
电话那头的人再三确认他们现在已经安全,最后才挂了电话。
温岭知道自己提供的现场信息不算太多,关于秦知白在挡人的部分只略提了一嘴,没过多久就脱了险听着奇怪也正常。但他无暇顾及,先看了才敲了车窗示意他解开安全锁的秦知白的情况。
顶灯被略显急切地打开,暖黄的光线洒下来。温岭头伸过去副驾驶,对着人仔细盯了半天,视线反反复复在对方身上扫过几遍,又开始怀疑他看不见的地方是否有暗伤。
他是这样想的,也这样问了,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秦知白无奈:“我真没事。”见温岭还往他臂上淤青处探究地看,他多补了一句:“六个人呢,我又不是什么真混□□的打手,躲不及挨一两下也正常。”
这种程度的外伤他有经验,淤青之类完全放着不管两周过去也就消得差不多,消肿所需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一个月,看着可怖,实则全是小伤。
温岭将信将疑,收回了视线。
车子发动,载着两个睡得正舒服,全然不知外界发生过什么的人回到他们该待的地方。
温岭边打方向盘边试探着问:“你以前练过武?”
秦知白笑笑:“自己摸索着学了点,还算擅长。”
“读法律的,出来做事多半和司法系统有关。干这一行容易结仇,很多人都会学点功夫防身用。”
温岭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
秦知白这时倒起了和他开玩笑的兴致,话题绕回不久前混乱的揍人现场。
他们提到那根出现得正好的竹竿,秦知白自嘲:“像不像丐帮帮主?拎根破杖能走天下的那种。”
温岭顺口道:“何止走天下,用的是竹竿,还能演一出水上漂吧?”
他不觉这话有什么不妥,察觉车内闷了些,于是降了车窗下来。
原本安静的空间空间里多了点风声,他听见由身旁人发出的一声轻笑,错觉一般。声音之清晰,是他之前从没听见过的。
前方恰好是个十字路口,他装作观察路况,视线扫过坐在副驾驶上的人,秦知白脸上还是一贯的散漫,似在对着窗外街道出神。
车载显示屏上大写的凌晨三点,外头只余路灯还亮着,没有所谓夜景可看,温岭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秦知白先前当然也笑,甚至可以说大多数时候他都在笑着,不过多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笑,笑意不达眼底,礼貌,却没有温度,眼底漠然微不可查。
但方才这一笑不同,有一瞬温岭觉得他像真正行走江湖的侠客,身上透着快意洒脱,像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将他彻底束缚住。
车停在江城大学宿舍区前,温岭目送着秦知白和另一个醉了酒的青年的身影消失在楼宇的阴影里,今夜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身影又开始在眼前浮现,重复着一打六的现场。
他按了按太阳穴,试图将杂七杂八各种想法抛诸脑后,调转方向往C大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