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溯很专注,不放过掌心的每一条细小的纹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彷佛要将那辛锐的药味彻底清除。
江洄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捧着一樽珍宝。
“这也脏吗?”
脱口而出的关键词,瞬间消弭了萦绕在两人周围的暧昧气息,将他们带回那个坦白真相的夜晚。
齐溯动作一顿,不敢抬头看她,间隔一秒后,又抽出一张纸巾。
纸巾摩擦着木盒,发出清晰而干脆的“呲啦”声,像布帛被撕扯开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尤为明显。
江洄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抚上他左臂因骨折手术留下的宛如拉链般的疤痕:“为什么觉得脏,因为碰了药,还是碰了你。”
手术缝合的疤痕像一把微型的梯子,江洄的手指在上面一格一格的攀升。齐溯受不住这种若有似无的触碰。虽然她只是轻轻敲在手臂上,齐溯却觉得她在一点一点地拨弄他的心。
齐溯仰头看她:“江洄,你介意吗?”
“介意什么?”
“我。”
我的身份,我的血脉,以及你不曾了解的我的卑劣和晦暗。
“我以为你懂我的。”她从来就不是在意世俗规训的人。
江洄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去找他的右手。那天晚上,一片碎玻璃扎进了他的掌心。
她摩挲着他手上没被纱布覆盖的皮肤,他的伤或多或少都是因自己而起,江洄喃喃自语到:“怎么一身都是伤啊。”
齐溯想,他的伤口都是有形的能看见的,还有幸得到了她的怜悯。而江洄心里的伤,在那个夜晚之前,不仅无处诉说,甚至还得忍受来自于他的猜忌和误会。
“没关系。”齐溯把她对自己的心疼看在眼里,有了这份疼惜,受的这些伤一点也不亏。
那双水眸轻轻一抬,清澈且柔软。
齐溯慌乱避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受之有愧。”
“齐溯,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江洄放开他的手,有些愠怒,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我没你想的那么干净。”
齐溯摇头否认,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了解她的坦荡,他才觉得自己不配。
齐溯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江洄,我远比你以为的要了解你。”
“你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单纯的人,你以为的、你介意的那些所谓肮脏,在我看来,不算什么。”
江洄顿了顿,又说:“我见过更险恶的人心。”
“所以你值得最好的。”
“可什么是最好的呢,我原本想要的也只是平凡的生活而已。”
“我知道。”
齐溯本想告诉她,这一切很快都会结束了,但又怕过早的给了她希望,怕这期间出现任何差池。期待落空的滋味,他体会过,不想再让她经历。
他们两人之间,如果一定要有人经受现实的磨难或多舛的命运,齐溯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江洄问:“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是我的计划吗?包括现在我出现在你家里。”
“嗯,知道。”
“那你还什么都不问,就让我住进来。”
“我说了我会相信你。”
“就因为我站在潘朝晖的对立面?”
“江洄,我是对你起过疑心。但以往种种,与其说是在试探你,不如说是在一次次排除对你的怀疑,卸下对你的防备,又一点点地确认了我对你的心意。”
这几乎是齐溯说过最直白的话,不谈喜欢,也没说爱,江洄却听得心惊。他克服了对未知的恐惧,仅凭对她的了解和喜欢,给了她最需要的信任。
齐溯的话落在了江洄心里最柔软的一处,她决定对他坦诚:“你明知道我在利用你,从一开始就是。”
“我愿意。”
他眼神炙热,这回轮到江洄不好意思了。她匆匆挪开眼神,奈何面前的人因为自己的一句玩笑话,还没来得及穿上上衣,他又慷慨地没有任何遮掩,视线落到哪里都不合时宜。
两个人的位置极其暧昧,她就站在他两腿之间,江洄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他房间待了太久,一时忘了自己只是来帮他上药的。
上药。对啊,按齐溯的习惯,他宁愿自己的伤好得慢一点,也会再让她帮他上药。
江洄的游移的视线终于有了去处,她看向那两支药,趁齐溯不备,一把抓起,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
齐溯看出她的害羞,一直盯着她,直到她伸出手去够药膏,齐溯几乎立刻明白她的意图。
他确实不想再麻烦她帮他擦药,不仅是不想让她内疚,更是因为,和她共处一个空间实在是一件太有挑战性的事。
齐溯不想这么为难自己,在她把药膏放进口袋要落荒而逃的瞬间,想站起身阻止她。
江洄未曾想他会突然起身,突然的靠近让她心乱,仓皇地要走。
两人本就靠得很近,齐溯站起来后更是无限逼近,江洄的鼻梁堪堪擦过他的下巴,同时有一阵柔软的触感短暂地停在她的额头。
两人均是一愣,下意识看向对方,呼吸更是近在咫尺。
江洄身后是书桌,退无可退,实木桌沿硌得她腰疼。
江洄忍不住出声:“齐溯...”
齐溯“嗯”了一声,往后退,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江洄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胸前还挂着她头发滴下来的水珠。
齐溯本不想再去考验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定力,却意外跌进了更深的欲望陷阱。他好像越来越压制不住对她的渴望了。
他退回该有的距离,声音喑哑着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