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说准吗?”幺妹忽然开口,随后抬头直直地和我对视,“你能说准那去处好稳妥吗?”
我顿时哽住。
“这几日凡娘才不为难我和姐姐,日子才好些,你便叫我们去别处,你当你是为我们好吗?”幺妹的哭腔里充斥着责怪。
我感觉胸口闷塞,心被揪起来。
“你莫得把我和姐姐当奴才,那为撒子把我们送来送去?”秋禾拦着不让她说,她推开秋禾的手,冲着我说:“我和姐姐吃不饱、遭打时,你被那人心疼着,眼下生出良心,要当好人嘞?!”那双流泪的眼朝我接近,数不尽的怨恨都冲着我,“我咋会信你嘞?你比那些主子还坏!说要便要,说送便送!我和姐姐,都比不得奴才,我和姐姐就是屎,你想扔便扔!”
幺妹几乎把我自个儿都没发觉,藏在心底连对哥哥都不愿说的撕破、抓了粉碎。
我不止心疼她们这几天受的苦,不止自责把她们排除在被救之外,还想躲起来,不想被任何人发现,也不想面对那么多私心。
要不是今儿李玉那些话,估计我直到回家也不会愿意想她们,更别说救她们。
幺妹的话就像鞭子,狠狠落到心上,抽开裂口,让我看见我的不堪。
我无话可说。
泪水好像一道屏障,让我逃避片刻,而朦胧的身影,模糊的神情依旧逼我面对。
那些大概合理的理由全说不出口,我没办法推卸责任。所有想法在脑袋里过滤,只剩下一句对不起。我把腿支起来,双手抱着膝盖,蜷缩着,一声声道歉。
“主子哪里会对不住奴才?你要咋处置都随你。”她还带着重重的气,沉着声音说:“今儿那样子,你和那人莫得不同,撒子好不好都由着你们,你们这些主子都会说假话。”
通过她的话我回想今儿的行为,因为理解哥哥而忽略她们的感觉,几乎纵容她们的无助旁徨扩散,如果是我被欺负,信任的人却没管我,我估计比她还要生气。
抬起头,眼前依旧看不清。
远处扩散到这里的烛光朦朦胧胧,她们的脸很模糊,我面对看不清的面庞,哑着嗓子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是我不对,我没考虑到你们的处境。”
脑袋几乎是乱的,原本的想法破碎,我想再商量她们的去留,要说话时秋禾打断我即将出口的话语。
“姑娘莫得错!”秋禾哭着朝我跪下,向我磕头,“是幺妹不懂事,求莫姑娘不痛快,要送去哪里都随姑娘,我们听姑娘处置。”
她们在暗处,起伏不定的身影也只看得清身形,就像不愿面对黑暗一样,我不想面对卑微的身姿,可是由不得我。看幺妹也跟着跪下,我前倾顺势挪过去扶住她。
“别跪。”接着左手伸秋禾小臂前,用力也要把秋禾扶起来,“别怕,幺妹莫得问题,我没不痛快……”感觉脑袋里的混乱依旧没办法平复,我尽量稳定气息,忍着哭腔,“我不做你们的主,咱们慢慢商量。”
秋禾似乎在顺着我的力,慢慢直起上身。
刚刚和我的视线相对,忽然一声敲响。
“小妹,你——”
“回屋等我!别进来!”感觉秋禾手臂紧绷,我对门喊道。
希望哥哥进来,和她们的抵触相比,我的选择只有一个。
时间好像空几秒,随后听说:“好。”
没感觉幺妹有啥子,但秋禾的手臂好像有些放松。我没思考多久,过去抱住了她。
似乎有几秒紧绷,我慢慢抚摸她的背,无力的语调好像软下来,和她说:“不用怕,真的不用怕,没人会伤害你和幺妹,即便我顾不了你们一辈子,他也不会为难你们。”
下巴似乎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我也尽量让我的呼吸平顺。无意识看她身边朝我侧目的幺妹,我既是对她,也是幺妹说:“一句对不起不能消除你们受到的伤害,我会想办法弥补,不管你们有啥子打算,我不会反对,我会,我会和你们一起完成。”
“你能和我们一起吗?”幺妹忽然说:“那人宠你,但厌我们,他不会像老爷那样为了你罚我们?”
“不会。”我更加认真地说:“哥哥虽然有偏见,但哥哥不会那样对你们。”
那一点小小的私心已经不重要了,她们也需要留在这里。
被我抚摸的背似乎没那么紧绷,气息也逐渐缓和,我低头看她轻轻靠在我身前的侧颜,说:“相信我。”
她眼睛先看我,随后渐渐抬起头,我看清她的微弱的泪光,她轻声对我说:“谢谢姑娘。”
终于能放松一点,我手撑床上,重心往后偏点,“这是我该负责的,不该谢我。”有些乏力地笑道:“只是我有点渴了,能不能帮我倒杯水?喝完水再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