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她撇了老板一眼,转身走到装餐具的桶前,卷起袖子,蹲下来拿起在水里泡了很久的碗,“叫你使唤,你当真不客套哇,也如意。”
一条完整的腊肉被老板拿到灶台上,放在砧板上用刀切着。从我这个角度看去,在老板手臂上下动作的时候,看见厚厚的一条深色的肉,隐约露出些许稍显浅淡的肉色,变成片片肉片。刀起刀落得干脆,突然插入她有些冷淡的声音。
“留你躲清闲,我不要你银子就蛮不错,还和你客套撒子。”刀立在砧板上,老板拿起小勺,伸手从小坛子里挖出一勺淡黄色的油块,接着甩进锅里,用铲子在锅里动作。
我猜就是在锅里来回扒拉,让油块融化,有油炒菜才香啊。
“是,也老板仁慈的嘞~”她略显无奈的语气更像懒散的玩笑,洗碗的架势毫不含糊,比我要快很多。
饭馆里不间断地有客人来,常顺忙里忙外,老板基本一直在做菜,吴姐刷完碗后真开始扫地,而我感觉已经快无聊到发霉了!
而且坐久了感觉地上有点凉,还有点湿,很不舒服。
如果有我那个小破手机,分散一下注意力该多好。
吴姐带着扫把要扫过来的样子,我灵机一动起来,看她投到我脸上的目光,我笑呵呵地说:“我在这儿你就扫不了了,给你让道。”说着话,我横着往一边跳了一下。
“还有一个半时辰,回去。”老板边做菜边说。
我的视线渐渐朝浓白的烟雾转过去,烟雾中老板正低头看着锅,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坐了快一个小时,我再坐下去屁股就不用要了,得想一个不再坐牢的方法。
“扫完嘞,你坐回去吧。”吴姐还用眼神给我指了指。
我真谢谢她。
低下头看她手里的扫把和簸箕,我挪了两步,多出几分笑意。伸手把扫把拿到手里,嘿嘿笑了笑,“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干活呢,交给我,让我来!”
我的行为应该在她意料之外,她好像有点呆住了,但很快就有了反应。
“你老板叫你坐你便坐。”她很果断地把扫把夺了回去,“叫你老板省心些,莫老是叫她烦心。”
“你们就为老板想,不能为我想想吗?”我被迫横着走回墙角蹲下,委委屈屈地双手抱住腿,嘀咕着说:“再坐下去我屁股上都要长草了,烦死了!”
“为你想又莫得好处”她把簸箕里的垃圾倒进桶里,“帮着你老板还能蹭吃蹭喝。”侧过头玩笑似的看了我一眼,“你当外头都是你爹娘,人人都护着你?”接着走到靠墙的矮柜前,双手把上面的木桶拿下来,“哪里有那美事。”
“爹娘……”眼睛看她拿下木桶,脑海里却浮现我爸妈的图像,刻意不去想,却在别人提起关键词的时候忍不住去想。
我缓缓低下了头,眼前除了后厨的场景,就剩下她的裤子和布鞋,紧接着随着我眼睛的闭合渐渐模糊消失。
我妈的每个表情在我脑袋里闪现,仿佛能听到当时她说的话……好想回家。
“你家的丫头咋这样不经说?”吴姐声音很近,语气似乎有笑意,“叫我说哭嘞。”
睁开眼看见柜上装菜的木桶就在眼前被放在地上,再往前看,吴姐刚好在看我。
“我没哭。”下意识反驳,原因也许是不想被发现心事,更多的是不想被当□□哭鬼。
“她不经事,爱哭些,你不必在意。”老板把菜装盘的同时扭头看了过来,满不在乎地说。
胡说八道!我别扭地看向老板,挤着的眼睛仿佛在问:我哪爱哭了?人都会想爸妈啊!
但她好像很相信老板的话,我听她的两声笑,转过头见她站了起来,“得。”转身走了过去,“我端上桌?”
老板几秒钟没有说话,随后说:“叫常顺吧,这本就是他的活计。”
“也成。”说完,她转身冲着门口叫道:“常顺,吃食好嘞!”
我转头蹭墙往门外看,常顺好像刚听见,才往这边走。
觉得现在就是我的机会,我举手大声说:“我去送菜!”她们俩视线都有向我转动,我瞄准更加对准我的目光,站起来,说话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积极过,“常顺一个人挺忙的,我应该帮帮他。”
吴姐在我身上停留的目光随着她笑容的升起转移,她朝门口看了一会,扬了扬下巴,“轮不上你,人来嘞。”
话说着,常顺从外走了进来,好像没注意到我一样,视线往她们俩的方向偏,颔首道:“老板,吴大姐。”
侧面看他的额头好像比上午高了很多,微黑的黄皮不容易看出颜色差异,可现在很明显能看到他额头不仅高,还红了。
“哎,来端走吧。”吴姐说完偷笑着看了我一眼,紧接着朝我这边挪了两步。
“得。”常顺顺着她让出的路走过去,拿起灶台上冒着热气的菜,转过身来。
看他往门口走,我大步上前,“常顺哥,你额头咋了?怎么这么红?”
常顺瞬间停步,双手拿稳盘子,沉默几秒,“去戏园子里头走得急,撞屏风的木头上了。”
“哦……”我点了点头,紧接着笑弯了眼,“常顺哥,你都受伤了,不如让我帮你吧!”说着,我手跟着伸了过去。
他双手举高,疲惫的脸上眉头轻挑,不正经地说:“不整日想着耍赖嘛,今儿个老板不叫你做活,你倒勤快嘞。求老板去,我又不是主子。”
“你觉得老板说得通吗?”我朝他身后看过去,我啥都没想,直接吐槽道:“就没见过这么不好说话的!”
刚说完,老板刷锅的声音停住了。
“咳……”听到他的咳嗽,我将目光转移到他脸上,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尴尬,尴尬的还有一丝丝……怜悯?我还想呢,就见他挪步到我身侧,暂停脚步,“琢磨咋认错吧。哎。”
锅与刷子的摩擦,还有水杯搅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后厨循环,忽然一声轻笑,打破了我难以描述的尴尬。
“还不跟你老板认错,想等她叫你领罚?”吴姐的语气多少有点看热闹的意思,双手抱胸,眼睛看着我。
咋道歉?总不能说刚才都是胡说的,我没那么想,鬼都不信!
低下头左思右想间瞥见不远处地上的木桶,里面的菜没有择,我赶忙过去蹲下,抓起一把菜,“我择菜!”
“哈?”吴姐略有疑惑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随即非常迷惑的笑声从前方打了下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憨不憨?晓不晓得认错保平安?”
把被虫咬过的菜叶薅下来,扔到桶边,隐藏心头的尴尬抬头看她,“不认错也平安呀。”
豪爽的笑声渐收,她转身从柜上拿下三个碗,“亏得如意是你主子”回到矮柜前放下,“不然瞧瞧哪个能保你平安。”手垫着布提起茶壶,把热腾腾的茶水倒进碗里。
在这可以闻到很明显的茶的清香,我听着清香的水流,转头看向擦锅的老板,心里生出一个疑问:难道我不能保护我自己吗?
我能保护自己的,况且我没把她当什么主子。
“我可以保护自己。”我低头揪下菜根,把菜扔回桶里,再拿出一根菜。
“如意”吴姐双手端着茶碗走向她,“你这丫头是该管管。”
我手掰着菜根,抬头转去看吴姐把碗递给她,为啥比我妈都爱管人?
她转身面向吴姐,接过给她前的茶,“明年便不是食来客的人了,莫得必要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