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腰看向门外,脸上多了几分宠溺的无奈,回过头说:“去叫先生进来吧。让小秀听话些,惹人家厌就不好嘞。”
我顺着她的话转过头,墙前站姿不太自然的少年身前多了一个矮小活泼的小朋友,她抬着头似乎是在跟南拙说啥。
我带着好奇跨过门槛,踩下台阶,轻手轻脚地走向她身后。
南拙抬眼的刹那正好看到了我,我见他貌似要跟我说话,赶忙把手指竖在嘴前,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肯定是看懂了我的意思,当时就闭上嘴,低头继续听小秀说话。
“南拙哥哥,都等了好久,到屋里坐吧。”她两条胳膊在前面,怀里像是抱着东西,仰着脑袋,很是关心地说。
以为会听到小朋友的童言无忌,没想到这么无聊。
我唉了一声,把双手搭在小秀的肩上,看着眼前说:“进去吧,我已经说好了。”
他抬起脑袋,看了我一两秒,嘴角浅浅上扬,“谢谢许姑娘。”
“姐!”小秀活泼地转了个方向,怀里抱着南拙的布包,仰头开心地说道:“你可算来嘞,我让南拙哥哥进屋里,南拙哥哥非说要等你跟娘说好再进。”
“哦~”我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眯了眼,欢脱地说:“南拙哥哥懂礼貌,你得好好向他学习呀~”
小朋友小鸡啄米似的动着脑袋,乖乖地说:“晓得嘞!”
我和他的中间空出一个小人的距离,那个活泼好动的小人呢,她蹦蹦跳跳地先我们一步进屋子,把手里的布包放到桌上。
可能是真的累了,许家嫂子坐在凳子上,坐得很直,没有靠身后的方桌,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微微抬头,视线有些偏移地看向我的身边。
她单手扶腰,另一只手托着肚子,缓慢地站起来。
她看了眼跑到身边的小秀,自然地转移受力点,随后转过视线,含笑说道:“小先生好,小先生请随便坐。我身子不方便出门迎,您莫怪啊。”
小先生似乎被勾起了罕见情绪,刚站住脚就低下了头,对着前方轻鞠了一躬,抬头时青涩的神态显而易见。急促地说道:“不敢当。伯母唤我南拙就得。”
他语气有点急,仪态却很端正。
端正而不呆板,虽然表情有点呆,但话语间的底气显得他多了几分耿直的严谨。
她应该和我一样想不到南拙的言行,不一样的是她略显诧异的表情。
她含蓄地笑出了声,漫步走过来,亲切地点头应下。
“成。南拙。”她眉眼柔和,好似时光磨掉了棱角,像百年前的书籍中描写的母亲,贤良温顺。她抬手高过小秀的头顶,侧起手掌,指向方桌的位置,“小秀说学堂远,走累了吧?坐下歇歇。”
南拙没有直视站在身旁不远处的她,他眼珠看着斜下方,点头道谢,快走过去,到了桌子左边,低头坐上了小方凳。
“谢谢伯母。”
小秀像极了一个人形拐杖,扶着她妈坐到右边的凳子,松懈下来,乖巧地站在她妈身边。
南拙正坐在方凳上,上眼皮轻轻向下,没有直视对面的人。
没有理会她在和小秀说啥,我把门内的那只脚也抬了出去,转身下了台阶。
“小又,做撒子去?”
“喝水。”我头也没回地大声回她。
“给南拙也倒一杯拿来。”她大了说话的声音。
下一步重重踩在地上,我哼了一声,没有答应。
进了厨房,菜汤的香气比在院内重一些,白色的烟雾包围灶台。
我在烟雾中的灶台边上看到了她们平时几乎没用过的茶壶。
中断改变路线的想法,我直走到墙边的架子前,拿下两只碗,转身返回中途拐半圈,到灶台前。
在烟雾里的茶壶随着我的距离靠近而变得清晰,老旧的茶壶壶嘴吐出弯弯绕绕的浅浅白烟,茶壶一边的两个同样色系的茶杯随意地摆放。
“她真被夺舍了?”我皱眉不解地将拿着碗的手撑在茶壶附近,歪头对茶壶发出心里的问号。
小小的茶杯不够让我喝个爽,我把茶往碗里倒了半碗,吹了吹,猛喝下去。
“哈!”我满意地吐出气音,温热的并水消除了上午奔走的疲惫,减弱对许家嫂子的不满,心情都好了不少。
我随意从木架上拿一个大盘子,把茶壶和茶杯都放上去,双手端着走进屋里,稳稳放到桌上。
桌上多出了一本我没见过的书,布包回到了离南拙很近的桌角,包上的绳离开了桌面,在边沿轻轻晃动。
在我走进来的时候,他收回触摸那本书的手,抬起了头,侧过脸向前看我,脸上渐渐有了浅浅的礼貌笑容。
我握起一个茶杯,放到他那边,举起茶壶给他倒满满一杯。
“喝吧。”将茶壶放到盘上,我往下看了眼茶杯。
茶壶被放好后,轻巧的脚步声蹦跶着凑过来,纯真的脸上显露出纯粹的热情,两只手环在胸前搭在桌上,笑眯眯地看向南拙,说:“南拙哥哥,喝水呀!”
“恩。” 他回应了她的热情,看向她身旁的人,颔首道:“谢谢伯母,”一手握着杯的外壁,一手托着杯底,端起了茶杯,将身体转向我,抬起了头,用他充斥着钝感的清醇声音对我说道: “谢谢许姑娘,”说完后,低下头抿了一口温热的井水。
真是小古董。
他两连谢的样子让我很想笑,是那种觉得有趣的想笑。
见他喝完后一板一眼地回过身把茶杯放到桌上,我俯下身,又拎起茶壶,给将近一杯茶的茶杯倒上了水。
“不客气。”我玩笑着说。
他面对着茶杯定住一两秒,侧过身,抬起头对我轻轻低下:“谢谢许姑娘。”
“噗……”我手放开了茶壶的提手,差点没蹲到地上,强行压制要出来的笑声,弯腰低头说:“不……不用谢。“
眉眼的幅度显露他困惑,上一瞬与我对视的目光挪到一边,搭在桌上的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向里勾,看向别处的眼珠转过来了一点,又迅速转到反方向。
他的动作我看得很不明白,躲躲闪闪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我非常智慧地看透了这位少年的想法:一定是古人很难让人理解的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