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玉牌还在么?”岁晚青微微侧过头,问他。
以为是他需要这块玉牌,林藏锦将那枚从魔修姬无名身上拿走的玉牌取出,伸手递给岁晚青,后者却将他的手推了回去,道:“还在便好,今日现身的那些魔修自会带我寻找仙器,我走以后,你记得来天不夜找我。”
话至此处,他稍顿片刻,慎而又慎地补上一句:“此事万分重要,你定要……”
“要什么?是履行承诺……还是杀了你。”林藏锦平静地看着他,好似对结果并不在意那般,捏着玉牌的指尖却隐隐泛白。
无论是欣然应允还是心存不舍,他的任何一种反应皆在预演之中,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岁晚青反而有些不忍了。
他的目光落在林藏锦被血润红的双唇上,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拽,倾身吻了上去。
在碰到那双带着温度的柔软薄唇时,林藏锦不可置信地一愣。
那人贴过来时身上似有若无的药香又一次萦绕而上,与内心深处千万年来未曾言明的情愫一同,将他整个人笼入其中,迟来的欢欣从心底逐渐蔓延而出。
有些陌生,却又格外难以自抑。
或许是那日在林藏锦识海之中看到的景象依然魂牵梦萦无法忘却,或许是那双漆如星点的眼眸透出的黯然与神伤让他心烦意乱,又或许只是受到最纯粹的蛊惑。
但岁晚青知道,从视线停留的那一刻起,便再也不能收回了。
起初还是蜻蜓点水的一吻,甚至不含太多旖旎的意味,却在唇齿相融之时呼吸相接,周遭的一切彻底地沉寂,耳边唯一能清楚听到的,只余下彼此愈演愈烈的心跳。
林藏锦只觉得那双唇比傅长安酿的酒还要醉人,气息交叠间仿佛在邀人沉沦,欲牵着他的一副神魂共同下坠。
终了,他却隐约从这份自心底攀升的欢欣之中,品出几分道不明的怅然。
他蓦地扣住岁晚青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这一刻他感到自己似乎真切地抓住了眼前的人,不会让他再次消失了。
可是……他真的抓住了吗?
岁晚青将头抵在他肩上,直到回过神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红晕顿时从脖子一路爬上了耳根,他用发烫的双颊贴了贴对方身上寒气未散的衣料,睁开眼时见到面前的人仍在垂眸看他。
林藏锦神情犹豫了一阵,低声问道:“先生……以后还能再这样么?”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岁晚青没法回答他“能”,也没法直接告诉他“不能”。
于是他只好给了一个含糊其辞的答案:“今后你便知晓了。”
林藏锦牵着他衣袖的手慢慢松开,忽而发觉眼前的人离自己远了些,好似化作了暮色之中可望而不可即的一道残影。
他的意识逐渐开始变得模糊,不知是先前服下的那些丹药的效果,还是强行以神血解毒带来的副作用。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人俯下身,抬袖轻抚过他的发梢,温柔的话音里好似带上了些许淡淡的无奈:“好生休息吧,小锦。”
随后,那道身影在他身旁停留了片刻,转而消散在夜风里,无处寻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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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照山,天不夜。
此地处于仙京最北边,自千万年前魔主受封于此后常年冰雪覆盖,由高楼林立的朝枕梦被一群魔修带到这等荒芜之地,二者的差距简直如天上地下。
狂风携暴雪而来,百里内外皆无人居住,岁晚青走了整整一日方从暴雪中脱身,终于看见了天不夜的城门。
兴许是见他面色极差,还生生咳了一路,几番走走停停,在前领路的魔修实在看不下去,只得从储物袋里取出件品阶不低的御寒法衣,颇为大方地扔给了他,这才让岁晚青没有在半路上先咽了气。
尽管先前在万剑山暂居时,也时有雪落,但远不及如此壮观。
绵延百里的暴雪仿佛永不消停,即便是入了城门也并未好到哪去,只不过城中有结界和魔气笼罩,因而对此间酷寒之象有所扼制。
加之踏入城中之后,岁晚青便能感受到弥漫在此地的森森鬼气,愈发衬得风雪呼啸,天地阴寒,不似人间,仿若炼狱。
然而,与此处恶劣气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中喧嚣吵闹的魔修,他们之中有不少人身着单薄布料,好似全然不惧严寒,在看到裹着一身御寒法衣的岁晚青时还调笑着投来揶揄的目光,像在看一个异类。
不远处的亭台楼阁上,有人聚在一起衣不蔽体地举办盛会,或身形交叠,笑谈忘我,或捧着盘子大快朵颐,吃得满口鲜血。
这情景勾起了他一些不愿回望的记忆,岁晚青神色一黯,移开了视线,朝身旁的魔修问道:“你们城主叫什么名字?”
那魔修看了他一眼,道:“城主名讳,不可轻言。”
在前带路的魔修闻言,却是冷笑一声,答道:“游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