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晚青伸手接住那段丝线,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
“芙蓉姑娘,不必躲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藏在木板隔层之中的小小身影好像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地从缝隙里探出两对细长的肢体,勾着倒挂在天花板上的蛛丝荡了两下,这才从楼顶落到地上,化作了一个容貌俏丽的小姑娘。
只是,她那与人一样的脸上,长着四对眼睛,又清又亮,杏目圆瞪,神色里捎带着三分惊诧,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岁晚青来回打转:“你……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纵然她现下穿着的衣衫与初见时并不相似,岁晚青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这妖修便是初来乍到时往他怀里送出那枚荷包的姑娘,毕竟这四对清澈的眼眸足以令人印象深刻。
岁晚青看向她手里拿着的两本书,总觉得扉页的图案像是在哪儿见过。
他停下脚步,答道:“我知道住在这里的所有妖的名字。”
芙蓉轻手轻脚地走近至他面前,小声问道:“是……居士告诉你的么?”
岁晚青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原来你在我进来之前便一路跟着了。”
说罢,他微微倾下头,对上最上面的两只眼睛,神色有些冷:“跟着我做什么?”
芙蓉清清嗓子,面颊通红地辩解道:“没没没没有!我每日的工作便是负责看守这里,有气息不熟悉的人进来,我自然得看着点了,方才我也不知道是你……”
“打扰姑娘的工作,是在下失礼。”岁晚青从衣袖中取出那枚染有兰香的荷包,递到芙蓉面前,“这是姑娘先前不小心落下的物件,在下一直妥善保存着,如今物归原主。”
芙蓉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归又咽了回去,接过那枚荷包,淡淡道:“知道了。”
了结一桩心事,岁晚青便顺道问起她是否见过自己要找的人。
听完他的描述,芙蓉也给不出确切的答案,只道他须得接着往上走。
不过,在岁晚青离开这层之前,芙蓉还告诉他,这座经塔中藏有一个“答案”。
这座塔既然被傅长安建造在幻境之中,多半也是不止收藏经书这唯一一个作用,但其背后的深意岁晚青并未揣摩出结果,此刻听芙蓉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致:“答案?”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来到此处的人总会念叨着要找到‘答案’什么的……”芙蓉无奈地耸耸肩,看向他道,“我原以为你也是因为这个才来的呢。”
听到这个线索,岁晚青脑子空白了片刻,旋即明白过来,微笑着作了一揖:“芙蓉姑娘,多谢。”
上到两百层时,岁晚青已明显感受到体力的耗尽,只好停下稍作休憩。
他的目光扫过旁边的书架上一排排整齐放置的书册,取下几本记述灵气起源的典籍,信手翻阅。
岁晚青带着无数次重生的记忆行走于世间,已有上千万年。
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常识与秘辛,他几乎无所不知。倘若要问他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他完全无法了解的东西,那么便要属“灵气”了。
他按照自己的心愿与想法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其实并未涉及到“灵气”这种东西。
换言之,“灵气”不是由他创造的,而是这个世界自发产生的。
灵河的诞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也正因如此,他从未拥有过能够使用灵气的天赋。
与他想象中一样,书中关于灵气起源的过程,与他曾经历过的类似,可一旦进入灵气运用的阶段,便出现了很多他无法理解的叙述。
他静静地翻阅书册,然而先前那种被人悄悄盯着的感觉却没有消散。
岁晚青皱了下眉,合上书环视四周,最终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捧着酒坛子半睡半醒地盯着他打量的老道士。
在他转身看过来的一瞬,那老道士迷迷瞪瞪的眼神霎时一亮,晃悠悠地站起来,围着岁晚青前脚跟不上后脚地绕了一圈,恍然大喊道:“你!是你!我认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岁晚青摇头道:“前辈,您认错人了。”
老道士“啧”了一声,别过头摆手道:“错不了!就是你,两千四百八十一年前,我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的时候……曾见过一个外乡人给我们村那个放牛的王二狗救活过他家的牛,这个人就是……”
他话未说完,忽然打住,往后退了半步。
几乎同时,数十本书从书架上掉下来,砸在他方才站的位置上。
“哎呀,你这准头不行啊!瞧我的!”
书架上传来一前一后两道脆生生的笑音,紧接着又有几本书被丢下来,瞄准老道士的方向砸来,又被后者有惊无险地一一避开。
老道士见势不好,转身便溜到岁晚青身后,将他当作一个完美的人形盾牌。
只听得书架上传来一道轻哼,不再有书掉下来。
岁晚青朝书架上方望去,看到了两个与芙蓉有些相像的妖修,一个是生有三只眼睛、四对手臂的少年,另一个是个面貌与人一般无二的墨发小姑娘。
少年抱着双臂,冲他咧嘴一笑道:“公子,您别听这老头说疯话。”
“前些日子他还缠着巧婆婆喊娘亲,非说芙蓉姑娘长得像他失散多年的小师妹……今儿还追着那个新来的小仙君跑了八百层经塔,硬要骂他不是个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