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是从城内的某个姓郭的富商家失窃开始的。
“王二狗,你给我站住!我那对从仙京淘来的辟邪玉镯是不是你偷走的?”
那满脸横肉的富商命令几个下人将住在隔壁的王二狗压在地上,揪住他的衣领质问,衣袍上镶嵌的金银珠饰闪得王二狗眯了下眼。
“郭老爷,您行行好,别日日堵着我了!那宝贝真不是我偷的!我上次就只摸走了您二两银子,前几日也全被您搜罗出来了,我发誓再没有偷别的东西了!”王二狗趴在地上,扯着尖锐的嗓音不停辩解,面色青白交加,被紧紧勒住的咽喉有些难以喘息地发出“嗬嗬”的倒气声。
富商松开拽着他衣领的手,将他扔回地上,颇为恶嫌地取出丝绸手帕,一面让下人掌他的嘴,一面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得了令的家仆一下一下地扇着王二狗的脸。
掌掴声和惊叫声一深一浅,传荡在街巷之间,惹得周围不少人从屋内探出脑袋一探究竟。
郭府门口的看门狗不知受到什么刺激,突然发疯似的狂吠起来,同时不停挣动捆着脖颈的缰绳,惴惴不安似地环顾四周,反复在原地踱步。
最后,那狗竟生生咬断了绳索,跑到富商跟前大叫,然而富商根本无暇顾及一只廉价的看门狗,不耐烦地踹了它一脚,用驱赶的话语喷了它满脸吐沫星子:“滚远点,狗东西!”
那只狗被他这么一踹,更加受惊,拖着受伤的一条腿,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逮住路边的一个半大孩子便扑上去撕咬,那孩子登时惊惧地尖叫起来,与狗厮打在一起,撞坏了街边不少商铺摊位上的货物。
鲜红绚彩的长布被拉扯着抽出,混乱的一切都随之散落在地,零零落落碎成一片——水缸被打碎、石榴籽撒了满地,瓷器破裂,人群嘈杂的声音像一首变了调的欢快舞曲,无比热闹地坠入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终于,人群中一道响彻天穹的尖叫声划破了所有吵闹的声音。
血流顺着脚底凹凸不平的泥土蜿蜒而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街巷之间,诡谲的气息霎时充斥了每个人惊魂未定的内心。
“啊啊啊啊啊啊——死、死人了!死人了!”
“快跑啊!有人杀人了!”
“怎么回事,谁干的?”
“……”
“我看到了,是——”
有人话音未落,便瞬间没了声音。
一时间,尸横遍野。
原本凑在一起看热闹的人们顿时作鸟兽散。
而那些死去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有着一个同样的特征——他们的额头上都多了一个极小的空洞,像是被一根细线从中洞穿而过一般。
与此同时——
城主府内,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拿着一颗浑黑的珠子,浑身浴血地站在铺满尸首的台阶上,踩着金砖一步一步往上走。
·
身在相隔百里的药铺之中的岁晚青,正以一种奇特的第三者视角目睹了这座小城里正迅速发酵的一系列变故。
只见那黑衣人缓缓走道原先城主的位置上,神色迷恋地用指尖一寸寸摩挲着高台上镶金的宝座。
随后,他看了眼案上的黑匣,口中默念咒语,手里的珠子迸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那上了锁的黑匣在白光之下立即化作齑粉。
——匣子里放着一枚城主令牌。
有风穿堂而过,微微吹动了他的衣袍,岁晚青看到那个人无可抑制地扬起了嘴角,将令牌紧紧地攥在了手心。
接着,那人抬起头,迎着风取下了遮住面部的帽子。
那人苍白而爬满皱纹的陌生面孔上,十分显眼地烙着一个属于战俘和戴罪之人的,鲜红的黔纹。
岁晚青一时惊愕到失语。
他从不知道,自己杀死城主之后,竟会让一个身负重罪,被城中人喊打喊杀、视为下贱之奴的战俘,抢夺了这个位置。
而此人手中所持的黑色珠子,正不停地散发着浓烈的魔气。
他一面餍足地坐到了那个梦寐以求的位置上,那团一直萦绕在他周身的魔气也化成了魔修的原型。
“呵……这便是你要的东西?”出现在那人身旁的魔修语气冰冷,看着他的目光也透着几分轻蔑与不屑。
拿到令牌的黑衣人讨好地嘿嘿一笑,径直朝那魔修跪下道:“多谢仙人相助!今后您让我做牛做马干什么都行!”
魔修对他的谄媚之言并无兴趣,旋即冷哼一声,不大领情地背过身道:“你只要别忘了答应我们的事便可。”
闻言,黑衣人忙点头哈腰道:“您放心!我指定把那姓岁的妥妥帖帖地绑过来见您!”
什么?!
岁晚青猛地睁开双眼。
可脑海中纷杂的场景依然挥之不去。
他想安慰自己这些不过是幻觉,或者一场噩梦。
但是这些事情过于清晰而真实。
更重要的是,心底的那个声音重新探出了细密的藤蔓,无所不在地不停告诉着他,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
“是你一手造成了这一切,现在又不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