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更希望不能。
见林藏锦杵在原地一声不吭,岁晚青又补上一句:“……这便是我的心愿。”
林藏锦习惯性摩挲着剑柄上的花纹,声线再次冷了下去:“你早就想好了?”
“想好了。”
岁晚青没有迟疑地回答他,语气平淡从容,全然不像一个一心赴死之人。
“此事事关宗门镇守之物,容我同师叔商讨过后再向先生答复。”林藏锦说罢,站起身朝他伸出只手。
岁晚青看着横在面前的那只手臂,不解地眨了眨眼,却听得那人轻咳一声道:“今日难得出太阳,先生起来走走罢。”
岁晚青眯起眼朝窗外望去,发觉此时已是午后,山上的积雪消融了不少,暖阳明媚却并不灼人,和煦的日光铺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好不惬意。
他没有拒绝林藏锦的好意,恰到好处地冲他点了点头,却并未搭上林藏锦递过来的那只手,而是掀开被褥自行起了身来,深吸了口气,重新操纵起僵硬发麻的四肢,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往屋外走去。
他在这屋里闷了这么些时日,终于呼吸到山间清新的空气,自是身心舒畅,却忘记自己躺了半月,才刚下床,正是体虚的时候,身上又只着了件单衣,山风呼啸而过,扰得他一阵头晕目眩。
正欲转身回屋里取件厚实的外衫,便感到肩上一沉——有人往他身上披了件裘衣。
岁晚青有些意外地转眸看向身后的林藏锦,后者却避开了他的视线,什么也没说。
又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那人依然亦步亦趋地跟着。
待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山道上,岁晚青终于忍俊不禁地回过头道:“你且去忙你的便是,不必跟着我。”
林藏锦抿着唇,似乎想要回答他,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于是仍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岁晚青对他奇怪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转开话题道:“对了,方才忘记问你,温掌门、沈小友……还有清逸长老,他们现下如何了?”
虽是发问,但他面上却丝毫没有疑惑的神色,仿佛这些事情虽未传入他的耳朵里,心中却早已有数了一般,语气也端的是一派客气疏离的关怀意味。
听到岁晚青问起这些事,林藏锦的脑中再次浮现出那日万剑山上红白交错的血腥场景,以及偶然窥见的那段属于清逸的记忆中,巧笑嫣然的少女和最后那一捧残缺腐朽的白骨。
这段记忆也不知是哪里触动了他,竟让他整整半月心神不定,甚至生出不少虚妄的梦境,直到今日岁晚青醒来,他才稍微从糟糕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但这样的状态于他而言仍是反常得很。
他也知道岁晚青这话并非出于好奇,而是随口一提,确认情况罢了,便道:“同先生想得一样,师父和掌门师叔陨后,宗门事宜暂由二师叔打理,只是沈师兄的神魂却并不在仙器之中,不知是消散了,还是被人移到了别处。”
听到后半句,岁晚青难得凝起了眉头,思索道:“可有试着寻过?”
林藏锦垂下眼帘,摇了摇头:“起初,我试了许多法子,但无一奏效,尹师妹更是为了此事四处奔忙,接连几日不曾回过宗门。”
岁晚青问:“那你们便就此作罢了么?”
他听到林藏锦从鼻翼中发出一阵轻哼,像潜伏的野兽在低低地吐息。
“不,我找到了一个人。”
“何人?”
“燕长亭。”
岁晚青双眼一亮,若说方才只是客套,那此刻他便是真正来了兴致,眉眼一弯,笑眯眯道:“此人行踪不定,又极擅长逃跑,你如何能轻易将他擒住?”
林藏锦沉静地抬头望向他,将他的笑容也一并印入眼眸,举起手指了指心口的位置——那里有曾被心魔花侵蚀过的痕迹。
岁晚青毫无防备地转头回望他,却被那双眼眸中滚烫的目光看得一惊。
那魔修喜欢在人心里种上心魔花,那么若以心魔作引,倒也不难让他自行现身。
只是,分明在说擒获魔修之事,林藏锦的语气落在他耳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别有深意:“自然是……以心为饵,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