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秀闻言浑身一僵,面色发白。
岁晚青坦然道:“看来是我不小心撞破了什么——你会杀我灭口吗?”
澜秀身子抖了一下,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他,泫然欲泣:“先生……我、我不想害任何人……只是……”
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岁晚青淡淡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在万剑宗这么多日以来,还得多谢你的照料——不过你既是清逸长老安插在溯云居的眼线,那么替他扫清障碍,倒也无可厚非。”
听到此处,澜秀陡然睁大双眼,无暇顾及止不住掉落的眼泪,扶着门闩后退半步,不停地摇头:“不……我不想杀人……先生待澜秀也很好……我不会害您的!”
岁晚青看着她,笑容和蔼:“……也?”
澜秀抬起头时,便对上了他轻轻弯起的凤眸,落入了一方不可估量的深潭之中,好像心底的念头尽数被他看穿了似的。
她站在原地踟躇了片刻,终是开口道出了心里的秘密:“三长老曾对澜秀有恩情,澜秀莫不敢忘,但他也只是心存戒备,便让我时时警惕,并无要伤害先生的意思……”
澜秀还记得,幼时她与哥哥相依为命,后来拜入万剑宗,却因天资平庸、身份卑贱总是受人冷眼。有一年她害了一场大病,险些丧命,她哥哥求了许多弟子皆无人理会,幸而被清逸撞见,得知此事,派人送去名贵的仙药,这才救了她的命。
那是她和哥哥自幼以来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情,即便之后入了离华殿当差,亦将这份恩遇牢记于心。
便如同溺水之人于逆流中攀附的唯一一条浮木那般,难免叫人印象深刻。
岁晚青大抵也猜到个七八成,其实这些日子观察澜秀,他早已看出这姑娘心性不坏,做事也很是踏实,本未生出多少猜忌,方才只是心生一念,试她一试,没成想却得了个头彩。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抛出最后一击,打碎清逸在她心中的完美幻影了。
“所以……你便要助他屠戮同门、杀害温远舟、篡位掌门么?”
玉石相碰般的声线,冰冷而沙哑,话音不重,可是字字珠玑。
澜秀明显被他的话吓到了,一时失声,满脸震惊地看向他。
岁晚青疑惑地眨眨眼睛,歪头道:“为何这副神情,莫非……你并不知情?”
澜秀恍神良久,喃喃自语:“不会的,一定是有所误会了!三长老那么好的人……”
岁晚青沉吟片刻,正欲开口回话,本因那道灵气留下的暖意而渐渐红润的面颊却霎时变得惨白,突如其来的剧痛自心脏传来,迫使他弯下腰来,死死捂住胸口,将衣衫攥得发皱。
见他方才还好好地,此时却忽而折起身子,浑身发抖,澜秀愈发惊慌,忍不住上前小心问道:“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岁晚青试图极力压下喉间翻涌的气血,却没能成功,猛地咳出了瘀血。
澜秀想去扶他,却发现他的衣衫已被血色浸透,心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偌大的血窟窿,鲜血正自伤处汩汩流出。
岁晚青的声音彻底哑了,只剩下模糊难辨的气音:“你帮不了清逸的……别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澜秀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神情担忧。
而岁晚青却推开了她要扶自己的手,只摇了摇头道:“你先出去……关好门……一会无论听到什么……都别惊动旁人……”
澜秀愕然地看向他身上凭空又出现的数道伤痕,犹豫了一阵,终是走出屋外,将门闩重新拉上。
屋内,伏在床榻上的岁晚青稍稍从一波接一波的伤痛中缓和了些,抬眸紧盯着澜秀的一举一动,衣袖掩盖下,手里正握着那支用来拨弄烛芯的银针,面色晦暗不明。
若是方才澜秀真的动了杀心——那么这支银针便会瞬间扎入她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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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雪迷眼,看不分明的血色像一朵朵绽开的花,盛放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折风和元旗听闻消息同一时间赶到,两道身影自山腰飞掠而过,停在庄严肃穆的宫殿前,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形——
无数惨死的弟子躺在雪地间,血气四散,尸横遍地,使得此地处仿若人间炼狱。
而那身着玄色长衫的弟子,手持染血寒剑,立于飞雪与血海之间,发丝翻飞,眸光冷厉,身形交错中,与温远舟不断交手。
尚温的血液顺着剑身滑下,蜿蜒盘旋,最终滚落在地,堙没于霜雪之中。
林藏锦执剑的手心隐隐发烫。
适才交战之时,无论他如何进攻,温远舟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无所顾虑地使出杀招,有一剑甚至贯穿了他的心脏。
但奇怪的是,当他摸向自己胸口时,却发觉伤口很快便愈合如初,血也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