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台上,灵力形成的一串串符文围绕在仙器周围,而那以不腐之骨制成的匣子正散发着莹润的幽光。
这仙器仅有手掌大小,且外观朴实无华,内部却是无法想象的无尽空间。
据古籍所载,它能够封印任何事物,包括并不限于躯体、神魂、灵器甚至记忆,匣身分布着无数复杂的机关锁扣,皆由白骨雕镂而成,远远看去像刻着一圈诡异而毫无规律的图纹。
没有人知道,这仙器的制作者究竟在里面封了什么东西。
至少迄今为止,已有千万年未曾有人再打开它了。
这便是无量骨匣,传闻中遗落于上古仙魔大战,又由万剑宗先辈流传下来,藏于万剑山禁地的当世三大仙器之一。
而现在,它封着沈归鸿的神魂。
即便温远舟再不想承认,自己所器重的大徒弟——亦是他认定的万剑宗掌门之位的下一任传人——已经身陨,只留下一缕依靠仙器所续,随时都可能散去的神魂。
他这徒弟虽是万剑宗众弟子千呼万唤的大师兄,但总是不够稳重,修行已有百余年依然性子桀骜,秉性乖张,时常一个人不听劝阻溜下山去,十天半月不见踪影。
好在他也是知道分寸的,但凡惹了什么事,都能妥善地自行解决,温远舟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
这几日没见到他,温远舟本没有多想。
直到折风将在剑冢中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知于他,那些原本平常得再不能平常的字句,此刻都变成了一座沉重的大山,猛然压在了温远舟的心上。
他垂下头,不可置信地想道,鸿儿出事了,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
那可是万剑宗下一代里,最具天赋和实力的后辈啊!
又怎会如此轻易便丢了性命?
许是修为难进又操劳过度的缘故,温远舟这些年年老色衰了不少,鬓发也尽数斑白,早已失了百年前一剑直穿云霄,斩万千魔气于血刃之下时,那般风华正茂的姿态和气性。
此时听闻自己弟子的噩耗,那张爬满皱纹的脸上愁容更深,与坐在他面前的几位与他年纪相仿却容颜依旧的长老相比较,衰颓之相愈发明显。
任谁也看得出,这位掌权数百年的万剑宗掌门……怕是要活到头了。
初闻时的怒火平息后,留下的唯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温远舟将方才拍响桌案的手攥成了拳,抬起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施法,一盏刻有“沈归鸿”三字铭牌的心灯浮现在他的面前。
而那灯中的心火,已然暗淡失色——只是仍旧苟延残喘般闪烁着几束微弱的光。
心灯将灭,预示着神魂将散。
即便是封在这匣中暂缓魂散,可肉身已陨,与死何异?
温远舟颓然跌坐在玉椅上,像是也丢了魂儿似的,久久没有开口。
他不说话,折风等人亦不敢言。
好一会儿,他扶着座椅想挺起身来,却又忽地捂住胸口,吐出一口乌黑的血。
殿中几人纷纷骇然起身,折风和元旗先一步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沈师侄的性命尚有转圜的余地,掌门师兄你可千万保重好自己……”元旗说着便立马给他传了些灵力,暂时缓解了他一时急火攻心导致的气血郁结。
折风尽管没说什么,脸色却霎时白了几分。
反倒是清逸依旧一副神色自如的模样,起身时也不见慌忙,在他们之间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温远舟在二人的搀扶下状态稍微缓和了些,他挥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而后抬头看住了站在他面前的清逸,缓缓开口道:“鸿儿出事的时候,你那徒弟也在旁边,是么?”
此话一出,一旁的折风与元旗也皱起了眉。
显然,他们此前并没有注意到这看似容易被忽略的一点。
清逸面色如常地对上温远舟的双眼,却没有应答,眼底的情绪如冰封一般千年不改。
“我记得他……林藏锦。”温远舟注视着他眸中的一片冰霜,不动声色地继续说了下去,“一百年前,试剑台上他一举夺魁,仅用三剑便打败了鸿儿,我本想将收他为徒,但念及你当年之憾,于是将他交给了你。”
清逸冷若冰霜的眼底,倏然镀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
却依旧是毫无温度的。
“多谢师兄割爱——我记得,这话我一百年前便已说过了。”
话音平静,一如当年。
温远舟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勉强压抑着内心的情绪,抬头再次看向了他的眼睛,却发现他的神色较之当年,有了微妙的不同,心底于是闪过一丝疑虑,面上却未显露,只是接着前话问道:“鸿儿神魂被仙器所封可以说是意外,那……林藏锦呢?他当时既然在场,为何不出手阻拦?这稳居试剑榜魁首百年的天之骄子,怎会连一个不入流的魔修都打不过?”
他气息尚未平复,说到最后又动了气,双眼瞪大,神情扭曲。
清逸却十分耐心地听他说完,眉梢一抬,淡淡回道:“师兄这是疑我教唆门下弟子,与魔修里应外合,陷害沈师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