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缓缓俯下身,薄唇不经意间擦过那人滚烫的面颊,伏在他的耳畔,声音喑哑而低沉,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引诱:“告诉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身下的人缓缓撑开眼帘,视线再次与他交错。
林藏锦看得心尖一跳,但他很快便发现——不同于平日里的清澈与皎洁,此刻岁晚青的眼眸里,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潭。
“……没醒。”
他淡淡地下了定论。
不但没醒,似乎还更严重了。
林藏锦正要起身,那人不知哪来的劲,猛地一个翻身,把他按在了床榻上,垂下眼眸,像在看他似的。
而那双湿润却无神的凤目,却倏然落下一滴泪来。
长睫翕动,泪珠滚落在林藏锦的面颊上,燎起一阵近乎灼热的余温。
这变故来得突兀,倒让林藏锦一时招架不及,他屏住呼吸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制住了岁晚青的双手,将其连人带衣裹回棉被里,扣住腰重新压了回去。
方才那一下似乎已把所有的力气使完了,此刻被他按住的人一动不动,总是带着从容笑意的眼眸里盈着层潋滟水光,眉心不安地蹙着,眼尾捎了一抹艳色。
美人垂泪,竟是无端勾人。
林藏锦长这么大,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都没掉过眼泪,平时也只见过他师妹哭,从没见过旁人哭,更遑论安慰和理解。
他于是疑惑地想:这人哭什么?
一想起此人的幻境中似乎也有自己,让他莫名生出一丝古怪的歉疚感。
林藏锦头一回如此手足无措,可这人叫又叫不醒,自己说什么他也听不见。
倒是撩拨得人心乱如麻。
正僵持着,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林师兄,我回……”
溯风居外,澜秀带着取来的丹药,推开了岁晚青的房门,恰好撞见了这一幕,顿时呆滞原地——
床是乱的。
衣服是乱的。
人也……
总之,林藏锦的一只手还放在岁晚青的腰上,整个人正压在他身上,平日里高高束起的长发此时亦有些松垮,而岁晚青只盖了一半的棉被,衣衫不整,面色微红,呼吸混乱。
……唇色也红透了。
澜秀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药瓶扔在地上。
所幸在万剑宗修习这么多年,她自觉心理承受能力比刚入山时好了不少,不敢再看林藏锦阴沉得吓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将药瓶放到了桌上,迅速退回门后,结结巴巴道:“林林林师兄,你就当我没没没来过……你继续!”
话音未落,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林藏锦又听到门外响起“咔哒”一声。
林藏锦:“……”
她甚至上了锁。
林藏锦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心,从床上坐起来,伸手一勾,桌上的药瓶便被他引了过来。
他扶起岁晚青,取出一枚清心丹让他服下,而后以自己的一缕灵识探入了岁晚青所陷的幻境之中,寻找这魔修所下幻术的弱点所在。
一般而言,无论是否有修为,当识海为外物所侵入时,往往都会产生极强的排斥性。
所以林藏锦将自己的灵识探入岁晚青的识海中时,早已做好了被阻拦在外的准备。
但令他意外的是,他并未感受到哪怕一瞬的排斥,岁晚青的识海就像是早已熟悉了他的接触一般,无所防备地接纳那缕灵识的进入。
正当林藏锦以为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时,一阵压抑的窒息感让他被迫从岁晚青的识海之中退了出来。
林藏锦收回灵识,稍稍缓和了一阵,目光深邃地看向昏睡中的岁晚青。
……那人的识海完全对他开放。
但是他却无法忍受其中的混沌与压抑。
岁晚青的识海仿佛一片没有尽头的深渊,无数深藏于底的混乱心声喧嚣不止,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浓烈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林藏锦无法想象,这个平日里言笑晏晏的青年,内心深处竟是这样一番光景。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释放出那缕灵识,进入了岁晚青的识海之中。
这一次,他强忍着不适,看到了深渊的尽头。
那里只有一株参天的枯树。
——它很美,可是毫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