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贺丙大概摸清了他冷眼冷语的性子,换了个刺激人的方式回话,“那请问梁部是如何进来的。”
梁逸被他冒犯不显失态,喝了口茶,不咸不淡地回:“我好大的面子,能请动贺公子。”
贺丙盯着他霜白的脸颊:“这东西,伤胃。”
何况你还没吃饭。
后一句显得太亲近暧昧,贺丙藏回去打算过段时间再说。
梁逸又喝了一口,挑眉:“有事?”
真倔。
贺丙立马决定把关系提升一层:“你还没吃饭,要不要一起出去吃?”
“有事说事。”
贺丙深吸口气:“有事,我来审异局追你。”
贴在杯壁上的指腹微微上移,手指蜷缩,梁逸不动声色,嗤笑了声:“贺公子很闲。”
“不闲。”贺丙回了一句。
他适应性很强地把梁逸的办公室当成自己的家,环顾了一圈找到饮水机,将饮水机旁放置的水杯涮了又涮,调节好水温倒了杯温水,踱步到梁逸身侧,把茶杯推至一旁,放上盛满温水的瓷杯:“但为了追你,我可以闲。”
“我不喜欢喝热的,”梁逸凝视着自杯中升起的热气,“温的也不喜欢。”
“你的胃会喜欢的。”
梁逸笑得很冷:“真可惜,它决定不了任何。”
“没关系,”贺丙不泄气,“才第一天。”
他单手撑住桌沿,另一只手臂搭在梁逸的椅背上,俯身就能闻到一股清冷的茶香味,贺丙忍了忍心头加重的悸动,故作情场高手模样:“既然不方便赏脸吃饭,那记得自己吃。”
贺丙靠得更近些,甚至能看清梁逸冷白的锁骨,他隔了段距离指了指梁逸的上腹:“你疼,我会心疼。”
心跳剧烈,立马蹦出嗓子眼,贺丙在梁逸做出躲闪动作之前直起腰,不出意外地收到冰冷冷的两个字:“不送。”
年轻又冒失的身影消失了良久,梁逸才长吸口气让身体放松下来靠向椅背,他拉开抽屉取出胃药,看都没看盛着温水的瓷杯一眼,直接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每周例行的研讨会因为今天的这场超长的手术推迟了半小时,林横在部长办公室站了足足有两分钟,也不见里面传来半句应答声。
想起梁逸那张白得瘆人的脸,林横犹豫了几秒推门而入。
“部长?”
人歪在座位,脸颊覆了几层厚霜。
林横心头鼓狂跳,向前快走了几步,轻轻拍了拍梁逸的肩:“部长?醒醒。”
睡着了,还是累到亦或是疼到昏迷,林横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确定是后两者之一。
梁逸轻轻动了动,睫毛颤了又颤才似攒足劲儿支起眼皮。
林横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再到模糊,梁逸的双眼合上好一会儿再度睁开,将委顿的身体往上撑了撑,看了眼腕表哑声说:“我马上过去。”
“你……状态看起来不太好,研讨会要不要推迟?”
“不用。”
声音低沉沙哑掺着深深的疲惫,但答得果断。
梁逸站起身晃了两下往一旁栽,林横眼疾手快伸出手扶,却不料梁逸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撑住桌沿忍着眩晕直起背,五指扣在上腹,腰板绷得笔直,大步流星往外走。
谈佑、贝北,医研部的两个副部早已坐在汇合汀等候。
梁逸左手掐在腰间,食指陷进上腹,单手滑过虚拟显示屏,眼神示意两人可以开始。
他状态差得是个人都能瞧出来,谈佑与贝北没多言,为表尊重,两人条理清晰并尽量快速地将上周研测中心与医疗中心接诊的病患中相较特殊的病例一一阐述。
加起来的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但梁逸的呼吸几乎无法保持平稳。
待两人话音刚落,谈佑与贝北眼前的虚拟显示屏,每一个方才阐述的病例下都出现一条总结。文字简短,但一针见血,简洁地指出特殊之处,并提示在日后的实践中遇见这类病例如何处理会达到更好的效果。
梁逸一直没说话,或者说他现在开口声音一定会抖得不成句。
好在他的两个副部都十分聪明,无需他多说半句废话。
起身的动作稍顿,梁逸花白的视线无法容纳任何一件实物,他轻轻摇了摇头,没作声,在昏天暗地中往前走。
一只手臂扶住他的肩膀,梁逸下意识地避开。
他不喜欢任何人的触碰,也不需要谁来帮忙。
“你现在站都站不稳,还要逞强?”谈佑说。
梁逸动了动被束缚的手臂,声音低弱如蚊蝇:“胃疼而已,大惊小怪。”
谈佑闻言松开手,闪身到一边看着他这位嘴硬的部长能撑到什么程度。
眼睛没完全瞎,就能走。
这是梁逸对自己的要求,他也确实做到了。
从汇合汀出来,在拐角处迎面撞上一个人,如此意外让绷紧脆弱的神经瞬间崩断。
好似巨山压到胸口,心脏忽然疼得难以忍受,梁逸模糊的视线中闯进一张年轻的脸。
衬衫胸口的位置被攥出一道道褶皱,他轻轻晃了下,闭上眼直直栽下去。
耳边能听见的最后的声音是他守株逮到的那只兔子紧张地大喊。
“梁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