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可知心如死灰,耳畔不断回响沈诚刚刚和自己说的话。
他感觉自己像是遭遇了一遍遍的雷殛,无端堕入万劫不复中。
乔可知对父亲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他一方面仰慕父亲,一方面又恨着父亲。
小时候,父亲就是乔可知的天神,毕竟大房子是父亲挣钱买的,生活费也是父亲给的。他总能给自己变来新奇可爱的玩具,乔可知很爱自己的父亲!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总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好像越来越忙,也越来越凶,他似乎抵触见到自己,有时候还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发脾气。
乔可知深深记得,有一年他因为贪玩,期末考试考得很差,父亲气得把自己全部的游戏机、漫画书都扔去烧了。父亲还顺手抄起乔可知桌上的茶杯摔过来,那茶水溅到墙上的茶渍到现在还在,那白瓷碎片虽然已经被保姆扫走,可难以避免地已经扎进乔可知的心里,无法拔除。
在乔可知童年最伤心的时候,他曾经想过去死,反正他在家里真的要疯了。他和父亲之间总有一个人要死。他是曾经有过这样阴暗的想法的。
毕竟父亲打自己的力度,太狠了。有时候他被打得不敢穿短裤,腿上全是伤痕。他若是敢顶嘴,那便只能换来一记响亮的巴掌,随之而来的是鼻间汩汩流下的鼻血。姐姐虽然想来拉架,可是父亲会让管家把姐姐关进房子里,不让她为自己求情。
虽然父亲让自己经历过许多不愿回首的事情,但听到父亲昏迷进了急救室,乔可知内心还是会难受的,而且比想象中沉重得多。
来到医院后,乔可知整个人都是懵的。沈诚下楼引着自己往上面赶,父亲的律师在现场,公司的几个高管和董事也都在,整个走廊乌泱泱一片,压得乔可知喘不过气。
“阿姨,我爸爸他怎么会突然晕倒……?”
听沈诚说,父亲在晕倒前,徐苏也在。
“我……我也不知道,估计是你父亲为了公司的事情太过操劳。你啊你,你要是在他身边帮着他,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了!”
徐苏说着说着,就把矛头往乔可知身上扔。
明明自己在家里的时候,徐苏就一直怂恿父亲不要把公司交给自己,还说自己只会误事。怎么现在反倒变成了自己不愿意帮父亲?
乔可知不说话,关上那副伶牙俐齿,免得被高管董事们看乔家笑话。
在等待父亲从急救室出来的期间,周竹不断打来电话和乔可知确认那批问题商品的售后处理方式。
乔可知决定对所有问题产品进行全额退款,并且会把新的合格产品免费送给用户以挽回大家对燃卡的失望。同时,他们会寻求律师的帮助找工厂索求赔偿,毕竟这个错误并不是燃卡造成的,工厂应该要负起责任来。但在获得赔偿前,一切的费用需要燃卡这边先行承担。如果是那样,那乔可知的创业小金库即将见底。简直是崩溃。
“少爷,乔总出来了。”沈诚见急救室的手术灯熄灭,拍了拍乔可知的肩膀提醒道。
“爸爸——”
乔可知冲到最前面,他看着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的父亲,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可……爸爸没事。你最近还好吗?”
父亲刚做完手术,第一时间却是关心自己,乔可知深深感觉自己太过任性,泪水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很好。我最近……”乔可知跟着担架车跑,一路拉着父亲的手。
乔可知的话还没说完,父亲便合上了眼,应该是麻醉剂还没失效。
乔可知还有好多话还没和父亲说,他一时腿软得难受,渐渐跟不上护士们推车的速度,只能靠在墙上拼命忍住喉间发哽作痛的感觉。
过了一会,他隐约感觉大腿处传来震动感,在思绪极走出离中,他蓦地醒悟过来有人打给自己。
“喂——”
泪水模糊了眼睛,他几乎看不清是谁打给了自己,只能凭靠肌肉记忆滑动屏幕接通电话。
“小可,我听阿竹说你爸爸住院了,你在哪?我现在过来陪你。”
乔可知哽咽着,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勉强开口,“我在镜海医院。我不知道自己在几楼,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爸爸刚做完手术,应该是被送去住院部了……我刚刚双腿发软,浑身都疼,一时没跟上去,把爸爸跟丢了……”
他一边说,一边哭,不停用袖子抹去眼泪。新买的米色西装被擦得脏兮兮,泪痕鼻涕渍被蹭得全都是。
“我现在马上过来,你别挂电——”齐逸霄的话还没说完,通话就突然结束了。
乔可知擦擦眼泪,揉了半天才发现手机上全是眼泪,估计因为脸上都是泪水,不小心误触到了结束通话的按钮吧。
对方再度打来,语气更是紧张,“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挂电话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乔可知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喉咙肿胀得像是卡了一颗核桃,“只是脸上沾到水,不小心摁到结束通话了。逸霄哥哥你什么时候到?我好难受现在……”
“我马上到,我已经在马路上了。你先找个椅子坐下来,我很快就到!”
“嗯……”乔可知脑子乱乱的,像是被塞了一团浆糊,过了一会,他又开口,“你好好开车,小心一点。”
“好。你别担心,既然你爸爸已经做完手术,那肯定渡过最危险的时候了,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些东西吃吧?”
乔可知无力摇摇头,“我不饿,我肚子好难受……吃不下东西。”
“那我给你买杯椰汁,多少喝点含糖的东西补充下能量。”
乔可知微弱应了一声,不清楚应该作什么回答。
脑子里不断闪过和父亲的过往:开心的,不开心的。好像现在也不重要了。乔可知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对父亲的恨不是恨,全因爱他爱得很痛苦。自己只是得不到他的回应,但又想默默追随他罢了。
父亲曾说,乔可知是得了富贵病,就应该送到外面锻炼一下。他觉得,父母提供了生养之恩,而且没把乔可知饿死,还让乔可知吃饱穿暖,一切的一切,给的都是顶好的,乔可知还有什么理由不快乐?不满意?
但乔可知觉得,自己不过像一只乔家养的小狗,只要有口饭吃,有漂亮衣服穿,而且尚未遭受过遗弃,便已是父亲对自己最大的恩赐。父亲不关心自己是否开心,也不在意自己喜欢什么。他给自己的,都是他喜欢的。乔可知试过去接受,可是很难做到。小到每顿该吃什么,到大学报什么专业,父亲都要牢牢控制自己。乔可知虽然都依了父亲,可父亲还是讨厌自己……
就连自己长得好看,在学校被很多人喜欢,父亲都觉得那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