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允吩咐车夫将马车横亘在小孩前面,隔开人流,将孩子带上马车,又吩咐随从去打听打听,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涌入这么多衣衫褴褛的百姓。
别允吩咐车夫将车停在一旁。
紫苑拿帕子给孩子擦脸,她帮忙拍下孩子身上的落雪。就在她打开食盒,给孩子分食时,随从带着消息回来了。
“公主,我刚刚问过,这些百姓都是从榆郡逃来的。”
榆郡,是云梦南边的县城,与边界毗邻,再往南去,就是白衣国的地界。
白衣国是南边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国家,不堪一击,但他们依附于白衣河对岸的强国,王国不得不忌惮,于是派了百里家的霸王---车骑将军,镇守一方。
“为何要逃?”别允问他。
“属下问了,老伯说,田里的收成都交了税,家里揭不开锅。又听说云梦这边发了赈灾粮,不想等死,就拖家带口往这儿来了。”
别允记得,去岁春季时,舅舅就下令免了江南江东一带的赋税,榆郡属江南,当也在赦免之列。这榆郡的地方官,竟敢忤逆圣旨?这样想着,她吩咐随从带位百姓过来。
“你去,唤一人过来我盘问盘问。”
不过片刻,随从带来一男一女。
别允偷偷往二人手里塞了几个铜板。
“两位,我有问题问你们,从实答,后面还有赏,若不然,这赚头,就给别人了。”
两人连忙点头哈腰,表示感谢,又道自己定会知无不言。
“好,我问你们,去岁春时,陛下颁布法令,免了你们榆郡的赋税,这件事,你们可知?”
她如是问,二人先是对视一眼,而后脸上表情复杂。
“这位娘子,你说的没错,贴告示的那天,大家伙儿高兴坏了。”女子说着,看了男子一眼。
接着,男子又说道:“是啊,那时候我们还庆幸呢,说咱榆郡赶上桩好事儿,灾没咋受,倒捡个大便宜。”
“可,这便宜来得,实在不便宜”,男子哀怨道,“入冬前,还是好好的。大家伙都高高兴兴的,想过个好年。临年节,那狗官突然出个法令,原话我记不清,那大概意思就是说什么,榆郡与云梦既为友邻,咱榆郡百姓合该替云梦百姓尽一份心。”
别与点点头,并未打断,听她们继续说。
“尽一份心,这本也没什么,毕竟这边的惨状好多人都见过,我听人说,最饿的时候,那些人连人都吃过。我隔壁虎子还给我看过一份菜谱,说是他从主家偷拿出来的,给我见见世面。”
他说着,神色越发嫌弃,身子略微靠近别允,像在说什么十分见不得人的话。
“您都不知道,我看了那玩意儿,半月没睡好觉。那上面写什么龙经,凤肉,长生汤,乍一看还怪有意思。后面我一想,尽是些吃人的法子。”
啪!女子一巴掌从男子头上呼过。
“你扯哪儿去了!”她拿眼刀剜一眼,男子立即老老实实。
“娘子,对不住,我一下没收住。您别在意,我继续哈!”
“无事!”早在男子说到长生汤的时候,她就想吐了。此时咬牙忍者,只想快些听明白其中原委。
男子继续道:“后来说要捐粮,咱东家拼西家凑的,也腾出来好些粮食,粮车出城的时候,好些百姓都去送了,那粮食堆了一车又一车的,比丰收时堆得还高。”
“后来呢?”别允忍不住催促道。
“后来,郡守说粮食不够,收了一回又一回,开始有人不愿意上缴,他们就直接拿着刀上门收,跟强盗没什么两样。照我说,还不如交税呢,起码,能留一口种粮。”男子想破口大骂,旁边那女子一直攥着他的衣袖,他频频看女子眼色,终是忍住。
“后来听说这边发了赈灾粮,我们就收拾包袱来了。我们出来得早,后面的人都被拦下了。这一路上可不好过,半路冻死好些人。可冻死也比饿死好,拼一把,万一挺过来了呢!”男子的声音越说越小,女子攥衣角的手也慢慢缩了回去。
话中潜藏的信息太多,别允太过沉浸,有些愣神。
女子见她迟迟不给那说好的剩下一半报酬,难为情地伸出手,开口道:“额,娘子?这。”
“哦!”别允恍然回神,解下腰间荷包,递给女子。
二人见状,惊喜不已,抢过钱袋子,慌忙离开,生怕她反悔似的。
紫苑瞧不起这二人作为,小声嘀咕着:“娘子给未免太多。”
别允还在出神,摇摇头道:“不多,我身上本就没带什么钱。”
说着,她瞟一眼身旁一言不发的孩子,陷入迟疑。
她想,榆郡广征粮,定是在为战做准备。傅莽迟迟未归,杜英和华真囿于南城,赵谨岚独木难支。届时兵临城下,严郡守作为内应,直接开城门迎敌军,那这满城人,不知会杀,还是俘?
电光火石间,她做出了决定。
“紫苑,咱们回城!”
她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听得紫苑一愣,愣的同时,还有点欣喜。
“车夫,回城!”她又大声说了一遍。
“好嘞!”车夫闻令,即刻调转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