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却尴尬得脚趾抠地,感觉自己能仅凭足部力量当场重建十三区。
花朵姐捡起一袋小面包,扫了一眼时却拿着的《复仇女神》,只道:
“书随便放。他让你带话了?说。”
她显然非常了解壁虎。
时却本来觉得当传声筒就当传声筒,没什么大不了。
但有了自己胡言乱语在前的情况作铺垫,再张口打算传递壁虎要求的“通知”式口信……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个太监角色。
还是个类似“王妃,王爷说了您什么时候服软了 blabla”之类剧情里的太监。
这种角色定位绝对不利于和谐交友,无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硬着头皮开口:
“壁虎讲,他这几天不过来了。”
果不其然,花朵姐嗤笑一声,毫不在意。她将手里的小面包丢给时却,可有可无地把一缕头发撩至耳后:
“随便他。”
……抠出个十三区略显太保守,时却觉得自己能再连带抠个十二区出来。
“没别的了?”花朵姐低头看看腕上的终端。
了然这是委婉的送客举动,时却刚要放下诗集并配合地提出离开,一旁的晨晨有了新状况。
自他身体内部,传出一阵低缓的机械运转声。
花朵姐垂下眼皮,一挥手打散所有全息屏幕,动了动,更换成盘腿的坐姿。
“挺巧啊,”她支着下巴,神情难辨,“我设置的是夜晚随机启动,这也能让你们碰到。”
这话在时却脑子里绕了一圈,和上次同花朵姐见面时的记忆对上号。
花朵姐,说要让晨晨在安全模式下运行。
时却当即脚下再挪不动,厚着脸皮站在原地,想静待发展。
花朵姐倒也没说什么,托腮看着她的小仿生人,做出等待的姿态。
晨晨体内的那声音,运行得并不顺畅。
没几秒钟,它转为似老牛拉破车般的吱呀响动,且有一下没一下地,并不规律,给人以明显的阻塞感。
三四秒钟过去,滞涩的机械运转响动骤然停止,晨晨的眼皮颤动一下。
他缓缓睁开眼。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花朵姐没将晨晨摆成面向自己的姿势,反而正对帐篷的进口。
于是在视线变得清明后,仿生人男孩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时却和沈司奥。
可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就像完全没看到时却二人,他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动了起来。
……说“动了起来”,还不太恰当。
像个头部可以单独转动的玩偶,晨晨仅木然地活动了自己脖子以上的部位。
用这种明显非人的活动姿势,在脖子以下的所有身体部位均不动弹为前提,这个小仿生人一卡一卡地转动起了脑袋。
以面对时却二人为起点,他朝背离花朵姐的方向梭巡了一遍,然后才看到了支着下巴的花朵姐。
他的眼睛骤然亮起来,变得富有神采,眉眼不再僵硬,流露出栩栩如生的拟人情态。
他像一只快乐的小狗,兴奋地爬身,扑进花朵姐的怀抱。
“姐姐!晚上好!”
花朵姐将身着脏衣的晨晨抱了个满怀,拍拍他的背,轻轻嗯了一声。
“晚上好,”她说,“今晚想做什么。”
“想给姐姐画小花!”
“可是很晚了,晨晨还是去睡觉吧。”
“不晚呀……”
晨晨抬头殷切地看了花朵姐一眼,见她的态度没有软化,恋恋不舍道:“好吧,姐姐,那晨晨去睡觉了哦。晚安。”
“晚安。”花朵姐松开手。
晨晨直起身,一步步地向后倒退,活灵活现的神态于每一下落脚时愈发隐没,像花瓣掉落一样片片凋零。
他所有对外释放的情感,诸如嘴角的弧度、因笑意而弯的眼睛、由此牵动的肌肉等等……均宛如一段倍速倒放的片段,被全数复位。
一种无机质的漠然,再度占据他带着几分婴儿肥和幼稚的脸。
仿生人晨晨默然地坐回花朵姐的对侧,重新闭上眼睛。
而时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看待花朵姐的执念。
花朵姐当真说到做到。她让晨晨执行安全模式,就为了让他每天和自己打个招呼。
时却感觉腕上的终端振动了一下。她没有立即去看。
她朝沈司奥抛去个带询问意味的眼神,后者朝帐篷的进口转了转头,示意出去再说。
花朵姐拆开一个面包,面无表情地一口咬下大半。她仿佛极饿,没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嘴里因塞了大块的食物而说话略显含糊。
“戏也看完了,你们还不走的话,是有什么观后感要讲?”
“没有。”时却摇头。
她想说她哪里有这个资格呢?又生生忍住。
她对于花朵姐和晨晨往事的了解仅如管中窥豹,她当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评判花朵姐。
她永远不是那个经历过父母双亡、和弟弟相依为命、自年少起就在蝎子艰难求存的女孩。
花朵姐停下咀嚼的动作。
时却觉得自己还是该说些什么。
她想了想,颇有点债多了不愁地道:
“那个,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刚刚没赶我们出去。花朵姐,我想你应该还是——”
沈司奥眼皮一跳,失色于她怎么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再摔一次,无可奈何地做好了再踩同伴一脚的准备。
“——觉得我腿跑得还算不错。”
花朵姐、沈司奥:“……”
熟悉的沉默再度蔓延,帐篷里前一秒还颇为微妙的气氛立时无影无踪。
这两人多少露出了有点空白的神情,不确定这两者怎么能关联到一块去。
……正脚趾抠地的时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扬扬手里的《复仇女神》,庆幸片刻前没有早早放下它,否则这会上哪找个缓和气氛、转移话题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