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却希望他后头也别自己琢磨这事。
毕竟她自觉没说出口的话,即不太好听……又幽微。
真相是,大概出于可以被称之为是唇亡齿寒的微妙情感,片刻前的她鬼使神差地,想再三将那时正发生的事情,以有形的话语重申一遍。
哪怕说者是自己,听众也唯一,仅她自己。
真相是,花朵姐在玩一个过家家酒的游戏,壁虎在小心翼翼地陪她玩。
所以,所谓“那时正在发生的事情”,其本质为:
即便由于切断电源而暂停运行,一个仿生人,一个类人的家伙,仍因被赋予的假身份,被摆弄、支使和利用。
*
心不在焉地,时却随沈司奥来到解压好去处。
尽管换了个缓冲点,但解压好去处的一切似复制粘贴般地再次出现在时却眼前,一如昨夜。
遍地布满挨挨挤挤的帐篷,星星点点的暖色调亮光团簇着,象征一个个触手可及的暧昧美梦。
……当然了,这美梦是有偿的。
得益于和前一夜大同小异的布局,二人没多久便找到挂有“奇趣泡泡浴”招牌的帐篷。
陈老板也在,一见到他们,两手交叉握在胸前,嘴角的弧度先夸张地大幅度上扬,再稍回落为正常水平。
他一脸笑地迎上来,说细雨马上到,话音中甚至不忘配合待客的笑容,语调微微颤抖,抑扬顿挫,热情得极为专业。
如此无懈可击的欢迎下,在感到肉麻前,时却看着陈老板的脸,觉察出一丝象征“肉疼”的蛛丝马迹。
这点神态转瞬即逝,极其细微,说是一把绿豆里的几颗红豆也不为过了。
……自己之前有这么敏锐吗?
时却若有所思地招招手,叫了个熟面孔,让对方装点上档次的零嘴来,他们等会一起带走。
“多少钱?”她问。
陈老板连连摆手,夸张地拉高音量,啪地一拍大腿:“哎呀,不收钱,不收钱!”然后悄然龇了龇牙,那点子肉疼之色更加明显,让时却确认自己没看错。
……怎么回事?
她狐疑的情绪刚起,被进入帐篷的细雨打断。
这男孩从外面进来,周身带有未散尽的冷意。这冷意中掺杂有沐浴露的香气,不过不浓,只有一点点。
细雨在距离时却两步远的位置站定,垂在身侧的右手情不自禁地抓了一下裤侧的布料,抬眼朝时却和沈司奥笑。
他穿着简单的冬装,气色看上去比昨晚分开时好多了,只有眼睛还微微肿起。时却估摸着,等明天太阳升起,这点痕迹就能消失。
三人刚离开帐篷,细雨主动提出还满天星的医疗费。他临时买了新终端。
沈司奥和他完成转账后,他顺便加上二人好友,拍着胸脯,呼一下长松了好大一口气。
时却看出来他主动作怪,配合地笑笑。
细雨眯着眼睛也笑,恢复几分时却初见他时的开朗。
“我怕你们不收嘛,姐,”他摸摸鼻子解释,“所以有点紧张。”
他道满天星今天都能下地了,让二人不用担心,又说要不是流萤有别的事情,她也会来见两人。
接着,他不太好意思地提起昨天中午的事情,双手合十:
“姐,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的饭!”
沈司奥还不知道这档子事,给了时却一个略带疑问的眼神,时却简单说,当时碰到细雨没有吃饭,就把给原本要带给他的午餐给了细雨。
细雨抿着嘴,不太好意思地补充:“还有鞋子,我当时不太舒服,鞋子还掉了一只,姐拿保温袋给我做了一只临时的鞋子,那个鞋子我没扔呢,想留起来……”
他的脸有点烧起来了,嘿嘿傻笑了一下,摸摸后脑勺,继续没说下去。
时却朝这男孩的眼睛里看去,见到他瞳孔中倒映的点点路边灯光,不由得沉默。
她想了想,拍拍细雨的肩膀,斟酌着说:“以后不舒服的话,最好还是休息。”
细雨睁大眼睛,有点呆愣地眨了眨,嘴巴微微张开。
时却平静地和他对视。
“姐,哦,你当时,”细雨稍有些磕巴,两只手搭在身前,搅在一起,“你看出来了……”
沈司奥脑袋上的问号再次几乎具现化出来。时却给他“没你的事,快救场”的眼神。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年轻的机械师在隐晦地回以一个白眼后,还是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岔,转移话题,和细雨聊起十三区的生活。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聊天声中,时却则略有些走神。
她当时……她当然看出来了,她又不瞎。
昨天中午,细雨脸上的巴掌印,看尺寸,八成属于某个成年人。
她想,造成细雨昨天中午糟糕情况的始作俑者,真要论起来的话,大概得好几个人分锅。
虽然因为救细雨的举动,满天星那些疑似霸凌的举动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起来,不过满天星肯定是一个没跑了,就事论事,他打包回了油腻冰冷的五花肉。
细雨自己也算一个,为了流萤提到的神秘客人,他应该在超出自身能力地接客,甚至不管不顾,草草用冷饭填了肚子后也不休息。
然后就是细雨昨天中午接的客人了。有什么可争论的呢?那人得占大头。
一个孩子脸上的巴掌印,不是能凭空出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