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啾啾啾!啾!
雏鸟奋力扑腾着翅膀,想要靠近刚刚燃起的篝火。新降生于这个世间的生命对一切都抱有好奇,但它的努力终究是徒劳的,它甚至无法在这个温暖舒适的小窝里挪动半分。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灰蓝色的天边挂着孤零零的一小片月亮。时不时有木头的爆裂声从篝火里传出,晚风穿行于树林唱起并不悦耳的乐谣。
上明不知何时已经不见,空旷的广场上只剩下扶苏和楚荍两人。横在两人之间的沉默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让楚荍感到悲伤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姑姑。”扶苏轻声喊道,从摇椅上起身。
被扶苏抱进怀里的一瞬间,楚荍才意识到虽然扶苏才十三岁,但身量已经和她一般高了。再过两年她就该仰着头了。
“姑姑,”扶苏抱着楚荍的手臂收紧,“以后就叫我扶苏吧。”
听到他的话,楚荍太震惊以至于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楚荍花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子刚刚说什么?”短短几个字却带着颤抖与哽咽。
扶苏笑了笑,拉开两人的距离以便能看到眼睛。
“我说,从我出生起,姑姑就一直陪在我身边。所以无论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亦或是未来的你,楚荍永远都会是扶苏的姑姑。”
看着他的眼睛,扶苏这番话说的真诚又坚定,就像当初的楚荍一样。
扶苏几乎直接承认楚荍与他的母亲无异。
虽说扶苏的人生当中,她一直扮演着母亲的角色,但听到扶苏直接承认,楚荍几乎是立马落下泪来。
这种喜悦就像是凤仙花成熟的果实热烈地爆炸开来将种子喷溅四射,最后那些带着希望的种子落到厚实的土地上生根发芽所带来的满足感还要强烈。
“我应该直接问姑姑的,不应该和姑姑耍心眼。”
“你知道就好。”楚荍破涕而笑,吸吸鼻子,擦擦眼泪,然后抬手就给了扶苏一个脑瓜崩。
“不过这个心眼还算聪明,就原谅你这一回了。”她接着说,“疼不疼?”
“不疼。”扶苏摇摇头,“我现在这个样子,姑姑那里舍得用劲。”
楚荍轻笑着哼了一声,但没有反驳扶苏的话。因为他说的是真的。
起风了,她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披风为扶苏披上,又为他拂去肩膀上不存在的灰:“走吧,公子陪我去走走。”
“扶苏。”他纠正道。
“好——”楚荍拉长尾音,比浓稠的蜂蜜更甜,“扶苏!”
两人穿过树林后来到一片湖泊,湖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他们沿着湖边散步。王离带着卫兵在不远处跟着。
咳咳,楚荍清了清嗓子,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才缓缓开口:“所以,你想知道原因?”
“嗯。”扶苏点头,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确实很想知道最爱他的姑姑之前都瞒着他什么。
况且马上就要回咸阳,若说他的内心没有丝毫慌乱,那是假话。
“你六岁那年和大王吵了一架后昏倒,一直高烧不退,太医束手无策。所以我只好告诉大王你之前就有靠近他就会心绞痛的病症。当时大王像是明白了什么,随后就找来了巫祝,”
“巫祝跳完祛除邪祟的舞蹈之后,向大王讨要了玉佩。巫祝为你戴上玉佩之后你就悠悠转醒。很长一段时间内身体都十分健康,那奇怪的病症也没有再复发,直到胡亥出生。”
“当时你告诉我这块玉的异常,又开始做不记得内容的噩梦,我才有了一些猜测。”
“在戴上这块玉之前,你总是会做一些不记得内容,但醒来却很悲伤的噩梦。把这些联系到一起时,我忍不住猜测,或者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存在。”
“大王会成为这个天下的帝王,而你是王之子,受神庇佑。所以这些噩梦、心痛、玉佩都是在保护你。”
“我猜测在你那些梦里,肯定发生了什么让你痛苦万分的事情,所以神才选择让你遗忘。”
楚荍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但这一次,你没有忘记,你全部都记得。而这一切的中心,都跟大王有关。”
两人停下脚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上挂着月亮,扁扁的一弯钩。倒映在湖面上,像一只银色的柳叶船,随着湖水摇晃。
扶苏抬头望着月亮露出一丝苦笑,楚荍猜的很准,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神吗?不然又该怎么解释这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