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高高的城墙之上是更高的天空。晦暗不明的夜幕上星星点点缀着几颗星。
沉默的石像脚下没有影子,时间仿佛停滞一般不再流动。
她紧紧抓住袖子里已经被她揉成一团的布帛,脚步却没有丝毫的挪动。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站在这里。
明明已经握着筹码,却依旧胆小如鼠。就算在心里预演一万次将要发生的事,可真要面对之时,依然心跳加速、手脚发颤。
“大王,楚荍又在殿外站了半个时辰。”
又站了半个时辰?嬴政放下手中的竹简,微微有些疑惑。
昨日楚荍什么都没说就走掉之后,他还想她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来得还挺快,嬴政用手撑起下颌,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看来今晚会是个有意思的晚上。
他都有些期待了,能让楚荍犹豫这么久的话,会是什么呢?
“去把她叫进来。”嬴政对着宫人吩咐道。既然楚荍如此犹豫不决,那就让自己帮她一把吧。
嬴政放下撑着下颌的手,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脸上却是猎人看到猎物露出最脆弱的脖颈时,残忍玩味的笑。
楚荍在殿外望着远方出神发呆有点久,宫人叫她时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啊,大王叫我?”楚荍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是啊姑姑,您都在这站了这久了,大王能不知道吗?”孟冬见楚荍神情不太对,走近一步悄悄对她说,“不过大王看起来心情不错,姑姑你别担心。”
闻言楚荍伸手揉了一下孟冬的脑袋,笑着说:“谢谢你小孟冬,真是帮我大忙了。”
孟冬是嬴政宫中的小内侍,今年才十四岁。有一次他扫洒之时不小心碰掉了一副银盏,恰好楚荍在场,见他不是故意的,便替他说了几句好话将此事揭过。自那之后,孟冬就对她很是感激。
楚荍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裳,终于迈出了这忐忑的一步。
“参见大王。”楚荍跪下行礼。
跪下行完礼后,迟迟不见嬴政让自己起身,她也只好接着跪着。
一盏茶之后,楚荍膝盖有些受不了,她悄悄抬眼一看,嬴政正在专心批阅奏章、处理政务。
可能是没注意到她吧,楚荍在心里安慰自己。政哥还从没让她无缘无故跪过这么久。
但她这点自我安慰收效甚微,在殿内安静地只剩嬴政翻阅竹简的声音时,楚荍心里防线几近崩溃。
难道被政哥发现了?可是她还什么都没做没说啊,大王能发现什么?
楚荍跪伏在地上开始胡思乱想,心跳不断加速,血液里的轻颤让楚荍浑身战栗,被强加的紧张压迫感让她几乎想吐。
又是一盏茶过后,楚荍几乎就要跪不住,正要破罐子破摔准备开口时,却听见嬴政说,“起来吧。”
然后又是一挥手,除了楚荍之外所有宫人都退了出去。
楚荍强撑着地站起来,但脑子又好像被清空了一样一片空白。
她张了张嘴,涩哑的声音被拦在嘴边,无助地发现自己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现在却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嬴政见状顺理成章地接过这场谈话的主导权。他又想起巫祝那句“外来客”,他现在真的很好奇,楚荍这个外来客,究竟会给他怎样的惊喜。
“楚荍,你到底是谁?”
楚荍闻言猛地抬头,不知嬴政这句话从何而来。可当她看见嬴政嘴角的笑时瞬间就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你不是楚荍,你到底是谁?嬴政在问她。
这种时候再说她就是楚荍这种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从她不断搞出各种新奇玩意的时候,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这样可疑的行径,别人自然会怀疑。
“还是说,你是楚国的细作?”
嬴政接着追问,手指敲着桌面的声音像鼓点一样压迫着楚荍的心。
楚荍深吸口气,清脆的声音落下,将嬴政一惊。
“王上,我可自证。”
她无奈苦笑,果然她准备的那些说辞都没用。她从袖中拿出那块已经皱巴巴的布帛,上前献给嬴政。
布帛上是马镫和马蹄铁。
这就是她的筹码。
殿内灯火晃动,照出两人沉默拉长的影子。
“王上,我就是楚荍。我想要的,是大秦得以存续千秋万代。”
楚荍不急不缓说出这句千钧重的话语。
嬴政手握布帛,垂眸看向楚荍,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让大秦得以存续千秋万代吗……
楚荍,我能信任你多少呢……
浓黑夜幕彻底笼罩层层叠嶂的宫殿,只剩下微弱的火光在苦苦支撑。
“你想要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嬴政轻敲着桌子问。
“禀王上,”楚荍终于说出这句在她心里百转千回的话。
“还请王上准许妾出宫开府。”
楚荍深深跪伏在地上。
她所要交换的,是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