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转头,就看到陆寰近在咫尺的脸庞。他被汗水浸透的皮肤沁出大片浅红,胸膛紧贴着薄薄的布料剧烈起伏,猛烈呼吸时睫毛连带着上面挂的水珠都在颤动。
这副样子让江显霎时间坐立难安。
“不是我。”江显一骨碌爬起来,指指身后看不见的屏障,“是它。”
“你是想说,空气屏障能够阻隔开两端发生的变动?”陆寰反应过来。
他就这么仰头看着江显。
“是。不然没道理我们身后这一片森林都要掀翻了,墙对面却岿然不动。”江显扭头看向对面说。
一切都要从她的技能在看到怪物图鉴说起。
当她眼前出现“对象数目测量错误”的提示和校正后的怪物图鉴后,她就一直在思考“变异智树”和其他所有“智树附件”到底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她的技能会出错,把所有树木算成是一个个体?
又为什么怪物图鉴会显示【变异树木附件】智力为“无”?
难道……除了巨树以外所有树木都没有意识,这样才会刹不住车地扭打在一起,缠在一起把自己拉断?
如果是她所猜想的“本体”和“附属”关系,那么这两者之间有何具体联系?
最明显的在于技能区别:巨树可以吞噬、消化食物,其它树木都不能。那么很大可能就是,巨树在吸收营养之后把营养输送给其他树木,供养周边树木的生长。
那运动方面呢?巨树和它的“附件”都能够让枝条变形随意挥舞,看似没有任何区别。
但当她发现越是远离巨树,那些枝条就越是迟缓时,江显觉得自己看透了真相。
巨树,是这一片区域所有树木兴奋的起因。
它是这个副本的指挥中心、能够发号施令,它对周围的附庸们下达“缉捕三人”的命令,其他树木都遵照这一命令而行动。
越是远离中央,命令传递需要的时间越长,效应也越弱。所以树木的威胁力也不断衰减。
等到他们逃到地图边缘,发现地图屏障外的树林静止不动这一现象时,她的猜想更是得到了进一步证实。
那么,边界屏障在其中到底又起了怎样怎样的作用?
包绕?隔绝?密封?限制?
有一瞬间她脑中灵光一闪。
江显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在课上学到过的,冲动在神经纤维上的传播:
如果把那棵巨树看成是一个可兴奋细胞……
它受到了他们的小刺激,产生的局部电位能够在神经纤维上衰减式传播,直至抵达神经末梢,最后被细胞间隔阻拦。
而他们遇到的屏障,恰恰就像是纤维与纤维之间的细胞间隔。
达到阈刺激之前,单个纤维上的局部电位无法跨越细胞而传递,这就是对面风平浪静的原因。
但更多问题又随之而来了。
如果他们所在的副本只是其中的一个神经元,那么在他们的视线(空气墙)之外,又有多少彼此连接和缠绕的神经纤维呢?
他们的副本之外是什么?难道是……其他副本?
如果其他副本里也有空气墙作为彼此阻隔,他们那里又在上演着什么看不到的剧本?
被复杂神经通路包绕的整颗星球,又是什么?
它是否像人脑那样行使着着复杂的信息处理功能、是否在永不停息地运转、是否时时刻刻在产生生物电;又是否,能够思考?
一切愈发细思极恐。
当然,以上这些她很难在短时间给俩人解释清楚,因此只能挑目前能够确定的说。
江显略微调整了一下心情,将那些对于未知的恐惧抛掷脑后。
她稳了稳音调,话语里是难掩的激动:
“巨树是我们这个副本内所有树木的兴奋起点!”
“它控制整个地图范围内森林的运动!”
“屏障之外不属于副本范围,所以巨树无法控制。这正是为什么空气墙对面那些树木不动的原因!”
“正如我们无法抵达地图以外,树木也不能。”
“当我们紧贴空气墙时,那些本就像是傀儡的‘附件’树木难以将我们和屏障区分开来。它们无法穿过屏障,也无法攻击我们!”
其他俩人认真思考着她所说的话。
半晌,陆寰问道:“刚刚系统提示说,那棵巨树的复苏暂停了。可如果巨树复苏达到了百分之百,又会发生什么?”
江显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们去另外三面屏障那里看看吧。”陆寰提议道。
江显和苏乐皆同意。
他们今天的计划原本是探索隐藏地图,可惜事不遂人意,整个副本的大boss居然是那棵巨树,而不是他们先前以为的向导。
巨树还没完全复苏,就把三人折腾得灰头土脸,更不要说完全复苏之后了。
他们属实没把握在不惊动巨树的情况下在树根那里找到通道,前往隐藏的海下地图。
自昨天起,探索计划不得不一推再推,这大半天来陆寰和江显俩人的支线任务分毫不动,第三个支线任务更是毫无线索。因此三人走在路上都有些沮丧。
“到了。”陆寰提醒,“再往前就要撞上了。”
江显猛然回神,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抵达了地图上另一道边界。
“所以说啊,把玻璃擦得太干净也不是一件好事。”江显摸了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子。
其他俩人都被她这句话逗笑了。
气氛就又这么放松下来。
他们沿着边界线异动,边走边聊。
“我小时候屡教不改,每次都疯跑后一头撞上我家的阳台门。”苏乐说,“我恨,一定是撞多了,我的鼻子才不够高。”
“‘瞭望者’星际舰上也有这样透明的钢化玻璃。”陆寰接过话茬,“隔着它眺望整个宇宙时,仿佛外面的宇宙、恒星、行星……一切都触手可及。星系旋转,群星闪烁,仿佛……仿佛是隔着培养仓的玻璃,注视着里面一切在静谧生长和成形。”
“可是他们连哪怕是最微小的一点偏移也不受你意志的影响。”江显挑眉。
她讨厌这样的感觉,明明只是隔了道窗户,伸手就能碰到,却被看不见的阻碍隔绝开来。
像是隔了一整个世界。
“我明白。”陆寰点头,“所以有时候,我选择做一个安静的观察者,注视和接受那一切的发生。”
“这样啊。”江显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前面苏乐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打断了他们的感慨:“你们看,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