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和副本的关联又来自何处？一个在现实里被列为机密的星球，又为何会展现在他们眼前？这背后究竟是人为操纵还是超自然巧合？

江显从未对自己如此怀疑过。

有一瞬间，她甚至悲观地觉得，自己或许早已死去，现在正在思考的不过是游荡于宇宙角落的一缕残魂。

残魂……或者专业点来说，将死之人的意识，也会思考这么哲学性的命题吗？

江显回忆起了以前在医学院时学过的知识，许多人在濒死状态下都看到过光、记忆闪回、灵魂离体。这一切都让人情愿相信，□□死后意识依旧不灭。

但其实，这些很大可能都只是人的大脑在缺氧和缺血条件下产生的幻觉。

如果，关于副本的一切都只是她大脑不愿死亡、自欺欺人的谎言呢？

陆寰似乎看出了她的焦虑，反问道：“具体是什么让你对这里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这在我们自己身上也同样适用。”

“可是我们都在这里啊。”苏乐自然而然地在江显眼前晃了晃手，“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交流、思考、互相帮助。我们的反应和行为不正是对方存在的间接证明吗？”

江显一愣。

她一抬头，正好看到陆寰带笑的眼睛在注视她：“你是想无情地给在场所有人都发一张死亡通告单吗？”

“不……”江显舌头打结。

“那就不要钻进牛角尖了。至少暂时，我们都还是彼此存在的重要人证。”

*

飞行器队列整齐划一地从幽寂的宇宙里掠过，锋利的侧翼如同一把利刃，像是要把永夜划开。

但是黑暗在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里弥合了伤口，他们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这里是1号，这里是1号。呼叫指挥机。我们正在遭遇电磁乱流！”

嘈杂的噪声在耳朵上的通讯器里响起。

“指挥机收到。稳住机身，保持阵型，快速穿越乱流带。”露西亚镇定地操作着驾驶舱里那些密密麻麻的按钮，调整着飞行器的姿态。

他们已经在茫茫宇宙连续飞行了一昼夜，整支队伍现在已经从另一正常的星门完成跳跃，然后绕路抵达了金天鹅座。

不想刚刚抵达星系没多久，他们就闯入一片大规模电磁乱流区。

飞行器舱里开始嘀嘀嘀响起警报声，五颜六色的提示灯不停乱跳，队伍频道通讯也因信号受干扰而一片杂音。

“真见鬼。”露西亚一边打开备用推进器，一边注视着前方。

原本的推进器受到了影响，现在已经拉到最大功率不堪重负了，整个机体却仍在猛烈抖动个不停。

“好端端哪儿来的电磁乱流？也没听说金天鹅星最近有耀斑活动和日冕物质抛射啊？”露西亚百思不得其解。

金天鹅星是一颗和太阳在大小体积密度上都十分相仿的恒星，它向外活动的“太阳风”常造成周边宇宙环境的电磁改变。

眼前的异常是否和它有关，还是个未知数。

她加足了速度，试图快速穿过这片区域。

视野已经晃得要看不清了，只能感受到强光明明灭灭地在眼前闪烁。那是金天鹅星从附近一颗行星的遮挡后露出一条金边。

炫目的强光让人近乎失明，即使带着护目镜，露西亚仍需眯起眼睛，否则一瞬间的晃神足以让她机毁人亡。

几秒后，金天鹅星黯淡了光亮。它一整个被他们眼前的这颗小行星遮住了。

于是，这颗星球终于以它的本貌展现在眼前。

那是一颗通体翠绿的、犹如翡翠珠子一样的小行星。

那是……绿松石星！

露西亚曾在星航地图上观察过它，她用自己的权限解锁过资料，知道它的地表充满了远古森林，其它信息不详。

定位导航系统仍然没从电磁乱流的影响中稳定下来，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中隐隐有提示：警告……警告……您已进入……禁飞……区……您已进入……禁飞区……”

露西亚关掉了提示，她确信它是报废了。

——一颗未经开发的无人行星，怎么可能被列为禁飞区呢？？

“全体注意，准备降落。”露西亚说道。

金天鹅星的光亮消失又再现，星球不会因为他们即将登陆而停止绕行。

飞行器玻璃在阳光下反射强光，如同洒出一把闪烁的钻石。

“热防护系统开启。”

仪表提示外界温度持续升高，他们正在热层下降，即将穿过这颗星球的卡门线。

他们像是陨石一样冲向那广阔而恬静的绿色，机身和气流猛烈摩擦着要把他们点燃。

“进入大气层。”露西亚艰难地在队伍频道里说道。

剧烈的失重让她下意识咬紧牙关。唇上一股温热的液流，她准是狼狈地流鼻血了。

“高度2万米，减速系统开启。”

“高度1.5万米。”

“1号机已就位。”

“2号机已就位。”

…………

“高度……”

“不！高度检测器显示这颗星球的地面比资料上高了近5000米！”露西亚看着屏幕，突然打断了其他人的报告，高声吼道：“开启反推系统！开启反推系统！我们要撞上了！”

操作屏幕上鲜红的“警告”字样狂跳不止，露西亚心里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这颗星球的地表怎么可能足足比资料上高了这么多？

行星没理由莫名其妙长大。

可是如果下面的障碍物不是地表，又能是什么？

一切都是那样诡异。

他们和“地面”的距离正在飞速缩短，露西亚甚至已经能够看到这颗星球对流层的高云。

“重新校正，高度6000米”

“高度5000米”

…………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在坠机前刹住了脚，飞行器顺利降下了速度。

剧烈的震感从驾驶座下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里，他们总算是重新脚踏实地地落在了地面。

强大的惯性让她的机舱足足滑出百米才止住势头，她整个人都差点被从座位上甩出去。

漫天飞舞的尘土遮挡了视野，露西亚平复着呼吸，心有余悸。

刚才实在是太过惊险，但凡她反应稍慢一点，全队都会落个尸骨无存。

他们对于一整颗星球而言，不像是访客，更像是一场雨，砸在地上就化为齑粉、不复存在。

尘土散去，露西亚朝窗外望去。

窗外没有郁郁葱葱的古老森林。

只有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泽的飞船降落坪。

远处，金属塔尖上的装饰物在阳光下一圈圈转动。

而他们刚刚声势浩大的降落行动摧毁了整整两座航站楼，现在沿途布满了废墟。

“铛！”

露西亚眼睁睁看着一块金属牌在眼前折断，上面“绿松石星欢迎您”的大字就这样热情地迎面贴在了她的前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