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愚奴肌肉记忆般完成清早上学,中午返航的行为。
在遥远得似梦境的画面里,有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说希望她好好读书。
葛愚奴不知道那个小女孩是谁,她只依稀记得,那个小女孩已经死去。
而自己莫名其妙地占据了她的身体,于是便代她完成一半期许。
五年前。
长久的静谧被玻璃破碎声打破。
有人在激烈地争吵。
争吵说起来不准确,事实上,只有女声在激昂责骂,男声声如蚊讷,低低道歉和啜泣。
女声声音洪亮,语速奇快,嘶吼着一句一破音,能被清晰捕捉到的只有几个词汇。
“那女人……尸体……山崖……胆大……养她……造孽……”
女人摔门而出,葛愚奴又昏睡过去。
彻底从那个逝去小姑娘的身体中醒来时,凌冬已至。
蜷缩在铁桶为架,木板为床的角落,鸠占鹊巢抢夺了别人身体的小姑娘发着抖,往身上拢弥漫着霉味的硬棉被。
她坐着发呆,陌生男人骂骂咧咧走进储物间,把她拉下来。
坐在地上,茫然地眨眨眼,视线变黑。
男人居高临下,踹一脚呆子一样的女娃,烦躁道:“给你两分钟时间,衣服穿好,跟我出来!”
小姑娘大脑空白,像初生的幼鹿,除了黑暗和寒冷,对世界全无记忆。
大脑自动植入程序,让她能听懂话,提线木偶般按照发号施令者的要求操控身体。
她跟在男人身后,沉默地走着。
景致流入眼球,缓慢更新脑海中的地图。
途径某座房屋,视线流转。
灰败的院落中,小方桌瘸了一条腿,孤苦伶仃地跪倒在地,宛若灾难中用身体护住婴孩的母亲,垂首悲歌,凝固成永恒遗像。
蜘蛛在光束尽头结网,凌寒气息裹着尘埃,将若有似无的铁锈味送进过路者的鼻腔。
像看路边枣树或者草丛,小姑娘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栋房屋上停留太久,一触即离。
跟着男人走了许久,进入一间砖瓦房,墙上的白漆一笔一划刷着“村委会”字样。
男人笑吟吟地走进一间屋子,等候不多时,他接过一本红色胶皮封面的小本子,和工作人员寒暄两句,领着小姑娘离开。
出了门,男人满意地翻看。
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翻到某一页,举到跟屁虫眼前,龇着黄牙道:“来,看看,你的新身份。”
户口簿上手写着她的信息,与户主关系是“女儿”。
她只来得及看到第二行,男人就把本子折起来收好。
小姑娘忽然想到方才院子角落的瘸腿方桌。
方桌原先是好好的,它跪倒在地的时候,她似乎听到这副身体发出了一声尖叫。
她摇摇头,把陌生的记忆甩出去,连带着记忆主人的旧代称。
如今这副身体的新名字,叫“葛愚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