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心了么……”云端暗忖,细细打量着伙计的神情,见他脸上挂着卑逊讨好的笑,笑里又藏着三分油滑——正是食肆客栈里最常见到的招牌面孔。
“不知这茶水多少钱?”云端想了想,试探道。
“小人既送错了茶,哪有再让娘子付账的道理?这不成讹钱了么?”伙计哈着腰,嘻嘻笑道:“这茶就当是敝店敬奉娘子的。”
“……这不大好罢……”云端还从未吃过白食,顿觉难为情。
伙计却已经挪步后退了,“娘子若无其它吩咐,小人就先告退了。娘子慢用——”
只不过犹豫了一下,伙计的身影便飞快地消失在拐角处。云端“哎——”了一声,却是无用,只得转身回到屋里。
绿豆粥软糯香滑,清凉可口。香油拌大头菜、咸辣小茄瓜,滋味辛厚,确是佐粥的好菜。只是,云端却吃得味如嚼蜡。
或许,她真得想多了?
只是一杯茶而已——又只是凑巧,在客栈里喝到了熟悉的茶而已,值得大惊小怪么?谁规定了那茶只能出现在李销古的山庄里?说不定,他那茶也是七转八转不知从哪里采买来的……
一顿饭的辰光里,云端已然翻来覆去想了又想。末了,望着空空如也的碗底,她愕然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间便将一大碗粥吃个精光。此刻,她方觉出胃里鼓鼓囊囊的,仿佛生吞了一团棉花。
不管是不是想多了,总之,云端当天便退了房,再度启程。
在新平府城外的大道旁,云端阻止了一场斗殴。
斗殴双方都是江湖人,一个自称是金叉帮的少帮主,另一个嘴巴一歪大咧咧地吼道:“我爹是霸王枪成大豹!”
云端没听说过金叉帮,也不晓得什么霸王枪。她之所以出手阻拦,是因为这两帮人占据了道路,阻碍了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这条大道是进出新平府城的主干道,他们一摆开斗殴的架势,旁人纷纷退缩,远远躲开,挤得人叫马嘶,好不混乱。
云端飞身上树,折下一根臂长的树枝,左一挑,右一格,便听得“咣当”两声,捉对厮杀的两人纷纷虎口崩裂,兵刃落地。
“你!”金叉帮少帮主大吼。
“放肆!”霸王枪的儿子大吼。
云端捏着树枝,隔着七八尺远,冲着两人虚虚一点,便见两人齐齐闭上嘴巴。
“要打,就去寻个没人的地方打。打死也碍不着我的眼。可在这里——”她抖了抖树枝,吓得两人蹭蹭连退五六步,“不成。”
“凭什么?你谁啊——”有不开眼的小喽啰想在自家主子面前挣个脸,出头叫嚷道。哪承想才一张嘴,便被自家主子怒骂:“闭嘴!”
“还不走?”云端手中的树枝才轻轻一点,便见那两人不约而同地抱头蹲下,惊慌失措地连声应道:“是是是,马上走!这就走!”
“不许留下垃圾!”
“是是是,不留下!不留下!”
转眼间的功夫,两帮人消失在人群后,地面上干干净净,连片树叶都不曾留下。
云端不由失笑,喃喃道:“本事不咋滴,倒有几分眼力见……”
那两个狗仗爹势的混小子,拳脚功夫虽不过是三脚猫招式二三下,可到底有父辈耳提面授,晓得一些有关“混江湖”的“秘笈”。
其中之一,便是要千万不要招惹修行者。
修行者入世历练,总会伪装成普通人的样子。多数情况下,他们不会管闲事,以免缠上因果。但也防不住有些修行者自诩替天行道。倘遭遇这等修行者,切切记得要敬而远之,不要招惹。若不幸已经招惹上了,那就只有告饶求恕了。
既如此,便一定要区分清楚江湖人和修行者。
大多数修行者都不会暴露身份,所以从外观看,与普通江湖人并无不同。然,若多留个心眼,细细观察,便能从细节中发现不同——
譬如:江湖人行走在外,沐浴不便,定然须发油污打结,指甲缝里藏污纳垢,兴许还有虱子藏在头发里,总会时不时地抓挠几下。而修行者却有神通护身,无论身处何方都洁净无垢。
再譬如:江湖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长年习武的结果便是骨节粗大,皮肤粗糙,可见伤痕癍疤。而修行者则不然。据说,修为越高的人,皮肤越好,光洁如玉,毫无瑕疵。
还有……
这两混账眼神不算太好,甫一照面并没有看出云端有什么不同。然,当眉心被树枝遥遥一点之后骤然感应到的刺痛,立时警醒了他们——糟糕,看走眼啦!
若是江湖人,便是武艺再高,也会震慑于他们爹的威名之下。而修行者嘛——两人一边并肩狂奔一边嫌弃地望向对方,竟从对方面儿上都瞧见了四个字——“忘看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