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透窗,竹影半墙,杨志诀在房中踱来踱去。
这几日忙于接待各地来吊唁的江湖朋友,而钟问策又因身体虚弱一直在祠堂里静修,他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跟新掌门沟通交流。明日就是掌门大会,钟问策说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他心里有些担心。不是担心钟问策的能力,而是担心新掌门的身体,以及流峡派的未来。
杨志诀停下了脚步,而后长长一叹,他当年就做错了,这些年来不止一次地后悔没有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如今逐渐老迈,掌门师兄又已故去,剩下那些年轻的孩子们,他跟成师兄还能护住多久呢。
“嘟嘟嘟”,敲门声响起,杨志诀转身看到印在门上的人影,赶紧拉开了房门。
“掌门师侄?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杨师叔,打扰了,有几位朋友想给师叔引见一下。”
“好,你别操心这个了,我去把成师兄一并叫来。”
“不必,成师伯已经睡下了,我想让师叔先见见他们。”
杨志诀跟着钟问策走到了后堂,灯火明亮,有几个人在说着话,打眼一看,是三位陌生的年轻人。
“杨师叔,我来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来自湖州洪家庄的朋友,庄主黎妙年,宫甫君,还有这位是黎庄主的侍从,李一弦。”
杨志诀跟黎妙年和宫甫君互相作揖问好,轮到那个小侍从的时候,他忽觉奇怪,怎么掌门师侄连一个侍从也要特意介绍一番?
“黎庄主,宫大侠……这位李小哥。各位远道而来,招呼不周,招呼不周啊!”
“杨师叔,这位小李,是特意来找你的。”
杨志诀越发觉得奇怪了,仔细看了看李一弦,这张脸实在是陌生。“哦?可能是我老朽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位小哥。”
见李一弦缩着肩膀呆立一旁,黎妙年拍拍他,温声道:“去吧。”
李一弦似被惊醒,轻轻点了点头,挪步到杨志诀面前,匆匆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又转头看向黎妙年。
黎妙年和宫甫君对视一眼,走上前几步,站到了他的身边。
“一弦,不要怕,就像之前说过的,你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后面的事情还有我们呢。”黎妙年想起五日前从桑兔那儿得知李一弦的身份时,他心里是又着急又难过,怎么也想不到还会有这一层因果。桑兔找他和跟宫甫君,并将钟问策的计划全部告知,三人最后决定开门见山越快越好。果不其然,黎妙年一开口,李一弦当场就承认了。这几天他们抓紧时间做了些准备,终于按照钟问策所计划的提前一天到达了留云谷,一起面对事实。
“是啊!你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找这个人么,现在人就在眼前了,你有话就直接问啊!有我们给你做主呢!”宫甫君附和着。
李一弦捏紧衣角,慢慢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长者,怯怯地问道:“你,二十年前有没有去过一个叫连枝山的村子?认不认识一个叫李珠儿的女子?”
“连枝山?珠儿!你!”遥远的名字像是一个开关,往事一下子纷纷砸落下来,砸得杨志诀左摇右晃,睁大了双眼,满脸不敢置信。“她是你的……”
“她是我师傅。”
杨志诀眼睛一闭,似乎一下子承受不住,身体晃动着就要倒下。
“杨师叔!”钟问策赶紧扶住了杨志诀,让他坐到了椅子上。
堂内烛火摇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再说话,大家都看着杨志诀。
“掌门师侄,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前几日听到一些往事,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故此才请杨师叔前来帮忙答疑解惑。”
杨志诀眼睛紧闭,长长地叹了口气,“珠儿……珠儿……是我对不起她。当年我为了赶回留云谷竞选掌门之位将她一个人留下,后来我再回去的时候却找不到她了。村民说,他们说珠儿……离开了村子。”
杨志诀颤抖着伸出手,“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李一弦又看了黎妙年一眼,见黎妙年点点头,他才慢慢走到杨志诀跟前。
杨志诀满眼含泪,将他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似乎想透过他看到谁似的。“你,你只是她的徒儿么?”杨志诀心里有个猜测,他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活在悔恨中,就是当时他离开时,珠儿已经有了身孕,不便远行,故此他才一人赶回留云谷的。
“她说她是在河边捡到我的。”在李一弦的记忆中,就是只有师傅李珠儿。小时候懵懵懂懂,他也学着别的孩子喊过她“娘”,结果得到的却是一个耳光。
我是你师傅,不是你娘,以后不准再叫。李珠儿是这么对他说的。
“那她……你师傅,她现在在哪儿?”杨志诀问道。
“五年前去世了。”
“她的……坟冢,在哪儿?”
李一弦摇摇头,“没有坟冢。她让我把她的骨灰撒入了嘉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