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宫甫君赶紧吐掉毛笔,蹭蹭蹭跟上了,看着优雅的琴师优雅地爬上了优雅的马车,大马优雅地撒开蹄子,却很粗鲁地扬他一脸泥土。
天气晴好,李一弦烹着新茶,听着公子叹着气,惹得他也忍不住要叹气了。
黎妙年抱着琵琶,努力回想着创作之前那首曲子时的心情,想要一鼓作气再修改一下,却怎么也想不起几天前的情绪了。都怪那个人,这几天搅得他乱七八糟的!
可能是在探春城待久了吧,他的防备心理也降低了。回想起那晚那人满脸血污,却笑嘻嘻地说了句“你好”,令黎妙年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某个不着调的人,下意识地放松了警惕就把人带进了韶响庐。更令他惊讶的是,明明那人胸腹部的衣服都被砍破了,血肉模糊的,但是只过了几日竟然就恢复了七、八成,真的是顽强如土狗的生命力啊!
天色渐晚,明月清风。忽然有人落在了画舫的甲板上,黎妙年的心噗通噗通跳起来。
“小李,给,半桥坊的酒酿和点心!”
话音刚落,珠帘子就被掀开了,还是那一抹鲜艳的红色和浓密的眉毛,耀眼如艳阳高照,黎妙年一阵眼晕。
果然是她!
“黎先生,好久不见啊!”白又双大剌剌走入画舫内,笑呵呵打着招呼。
“白姑娘。”
“哎呀!还是这姑苏好啊!美啊!妙啊!”
“哦?哪里好?哪里美?哪里妙?”
“好在美景,美在好乐,妙在黎先生!”白又双仰脖灌下一杯凉茶,豪爽地一抹嘴,就瘫坐在垫子上闭眼小憩着。她面色不显,但是心下忍不住叹息,这一路不仅要东躲西藏,还要“不小心”暴露点行踪让人发现,着实是累极了。
也只有趁着这个时候,黎妙年才敢好好地偷偷看看她,假装是欣赏一幅画。时光似乎静止了,连李一弦将吃食分装后端到他的桌前,都没能打破这种沉寂。
“黎先生最近可有作新曲?”白又双仍然闭着眼睛。
“哦,有的。”黎妙年赶紧转开视线。
“太好了!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先听为快?”
“……还需要点时间。”
“为何?”
“不够完美。”
白又双无声地笑起来,“无妨,我也不完美,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物是完美的呢!”话虽这么说,她也没有强求黎妙年弹奏。
黎妙年听罢也笑起来。
若白又双此时睁开眼睛,必会看到如云收雨过般的婉转眼眸。
她没有看到,但是有人看到了。
“既然黎先生心情不错,可否弹首不错的曲子呢?”
白又双心里一惊,她在听到来人说话前竟然没有听到脚步声。她装作刚刚被吵醒的样子,眯缝着眼睛看向那人,是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年纪稍长,却因有着一张圆脸,且眉毛骄傲地微微翘起,有种桀骜不驯的野狗味道,更是一种危险的气息。
“黎先生有客人?那我就告辞了。”白又双说着懒洋洋地起身朝外走去。
“等等!”黎妙年急急唤了一句,“他不是客人。”
“对呀,姑娘不必客气,我不是客人,我是从家里来的,是家人。”宫甫君笑得见牙不见眼。
黎妙年都没空理他,只对白又双道:“别走,先别走。”
白又双暗暗瞥过那人,悠悠说道:“既然黎先生这么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又坐回刚刚的位置,拥臂假寐。
黎妙年抱起琵琶,手指滑动,带出一阵阵叮叮咚咚,在白又双听来十分悦耳,但是她不敢放松,一直凝神注意着对座的动静。
宫甫君捏起一个桌上的小酒杯,余光在白又双和黎妙年之间来来回回扫过。
琴声暂歇,不知是曲中还是曲终,听得“哆”一声,宫甫君把酒杯放回桌上,“姑娘什么来历?划下道来!”
白又双睁开眼睛,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走!”而后两人双双冲出画舫。
黎妙年跌跌撞撞奔到甲板上,看着俩人在湖面上你追我赶、辗转腾挪。他不懂武功招式,但是看起来两人似乎不相上下。可是白又双毕竟是女子,单从体力上讲肯定会吃亏的,心中很是担忧她的安危。
李一弦一直扶着黎妙年,就怕公子一个哆嗦就滑入水中,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两人。不得不说着实令人大开眼界,毕竟高手过招不是常常能见到的。
不知道过了多少招,白又双和宫甫君先后落回画舫甲板上,正当黎妙年开口询问白又双是否受伤时,那俩人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姑娘好身手!”
“还是壮士技高一筹!”
“我叫宫甫君,姑娘怎么称呼?”
“白又双。”
“若是白姑娘不嫌弃,以后我叫你一声小妹可好?”
“今日能跟宫大哥切磋,是小妹的荣幸!”
“黎先生!”“黎先生!”两人双双看向黎妙年。
“……”这九转十八弯的情景,黎妙年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好一会儿,待他的心落进肚子后,发现琵琶仍在怀里,突然灵台清朗,有什么东西要冲将出来,恰如瀑布汹涌落下,也似酒液扑出坛子,一阵心潮澎湃。
黎妙年直接席地而坐,手指翻飞,时而如夏末急雨,有碎玉声;时而如泉水流淌,淙淙潺潺,只想将心中涌动的情绪尽数表达出来,酣畅淋漓。
一曲完毕,白又双率先反应过来,大力鼓着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黎先生,此曲痛快啊!可有名字了?”
黎妙年重重喘息着,手指轻轻摩挲过琴弦,之前一直未能通透的阻碍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心里豁然开朗,畅快不已。“还未取名,不如你们帮忙想个名字。”
“我看呐,就叫笑傲太湖吧!”宫甫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