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问策在小径里走着,忽然听到吵架声。往四周转了转,发现是左边那个院墙后传来的。他本不欲听人墙角,但是认出了那个声音,是程亭荷在责问傅柯平。
“你说,昨天究竟有没有去找过我娘?”程亭荷直直盯着傅柯平的脸,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我确实去找过。我跟她说你很想回家,请她不要再怪你当时的不告而别,我说都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
“那我娘是怎么说的。”
“她说,我们俩名不正言不顺就这么在一起了,除非我能拿出一千两白银作为彩礼,她就同意你回家,就认我这个女婿。”
“呵!我娘真的这么说的?”
“是啊,可是你知道的,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银钱。我只有一颗想要娶你的真心,想给你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让江湖上的人都看看,你是玉衡山庄的大小姐,哪一样都不比你妹妹差。”
“傅柯平,你这话要是一年前说出来,我肯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可惜啊,这一年来,我的心已经变硬了,比上次吃的馒头还要硬。”程亭荷冷笑一声,“说吧,你到底找我娘什么事。”
“亭荷,你要相信我!你娘真的开出条件,让我拿出一千两白银,只不过,只不过我说的是……是让她把玉衡山庄交给我来打理。亭荷,亭荷,你听我说,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俩好!你娘年纪大了,越来越糊涂,你又时常不在她身边,而你妹妹是近水楼台,哪天哄得老太太一高兴,就把山庄都交给你妹妹了。我就想着,趁着你妹妹和周家的婚事还没有确定,我们先一步拿到山庄的所有权,等我接手了玉衡山庄,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里,你就是庄里的女主人,继续过你想过的日子,不用在外面到处跑受累了。而你妹妹嫁去周家,周家也看不上这个山庄,肯定不会跟我们抢的。为了我们的未来,还有我们的孩子,这不是好事嘛!”
“孩子?你还知道这是你的孩子啊!啊!傅柯平,你要是个男人,就凭自己本事去干一番事业赚钱来养我和孩子,而不是盯着我家的产业,只想坐享其成!”
“程亭荷,你够了!整天说我不是男人,我要不是男人,我能忍你这个大小姐脾气这么久吗?不就是一千两白银嘛,以前人家送到我面前我都不要,你以为我是你啊,整天眼里只有钱钱钱,我,傅柯平,关中有名的刀客,你能跟着我是你的福气,不然谁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个玉衡山庄的大小姐啊!玉衡山庄,呵,说白了不就是个乡下农庄嘛,江湖上都排不上号的!”
“好你个傅柯平,你终于说出来了是吧,终于说出你心里的话了是吧!这一年我跟着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吃的用的花的全是我的私房钱!这次要不是钱花光了,你又没有赚钱的本事,我才不会回来受这个气!”
“我不就花了你几百两银子嘛,还给你不就行了!”傅柯平说完就要走,被程亭荷一把拉住,“好,你还,你现在就还!”
“松开!”傅柯平一挥手,程亭荷往后倒去,跌倒在草丛中。
傅柯平眉头一皱,想去拉她,偏偏那里是个斜坡,她又滚了几滚才停下来。看她停下了,傅柯平就打算一走了之,就听到程亭荷哭了起来,“啊,疼,好疼啊!”
傅柯平心下很不耐烦,又来这一招,每次他们吵架,她都会假装头疼或者肚子疼。
不过,等傅柯平定睛一看时,发现程亭荷下身衣裙竟然有血,而她腰腹的位置有块凸起的石头。他这时才惊慌地跑过去查看,赶紧将她抱起往院子走去。
“姐姐,就当这个孩子跟你无缘吧。大夫说了,你好好修养,以后还是可以再有孩子的。”程星素看程亭荷一直默默流着眼泪,没有任何回应,也就不再说话了,轻轻叹了口气,嘱咐丫鬟好好伺候着。
傅柯平一脸焦急在门口踱来踱去,程星素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往院外走。刚走出院子,恰巧含岫夫人的贴身侍女跑来,说夫人醒 。程星素大喜,提起裙摆就往母亲的院子跑去。
含岫夫人脸色仍然很苍白,精神萎靡,但是只要醒了就是好事。
“母亲,母亲,究竟是谁打伤了你?”程星素蹲坐在床边,轻声问道。
含岫夫人吃力地拉起小女儿的手,缓缓摇了摇头,虚虚地说着:“没有人,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这个结论显然出乎意料,程星素惊讶之后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不再追问了,好言好语劝慰着母亲,看她再次睡过去后,转身对两个侍女说道:“夫人刚刚说的话,只有我们三个知道,听明白了吗?”
周昀舟看着池塘里的鱼,不由得想,到底什么才是幸福呢?这些鱼在水里游来游去,看似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唯有看客知道,它们的世界其实就这么大一点地方。而他自己,不也是这天地间的一条小鱼么,在老天爷的眼里,也逃不过这方寸之地,何其的空洞和乏味,惨淡如泥沼,却又挣脱不开。
“鸣川。”钟问策走近水榭,唤了一声。
“问策,你来啦。”周昀舟扯扯嘴角。
“你跟程二小姐都说了么?”
“嗯,都说了。”
“她怎么说?接受你的帮助吗?”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她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所以你就一个人站在这里,直到现在?”
“嗯。”周昀舟叹了口气,“问策,如果你心悦一个女子,必是想时时刻刻都跟她在一起,不忍看她受任何委屈的吧。”
“嗯,是情难自禁的那种。”钟问策想起那只远走高飞的小兔子,不由得失笑一声。
“是啊。可是,可是程二小姐那位却……哎……希望她能早日清醒,及时止损吧。”
钟问策拍拍好友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你已经向她伸出手了,也要她自己想站起来才行。”
“我明白的。只是……”周昀舟突然说不下去了。
钟问策看到周昀舟这个样子,想必是那位程二小姐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惊鸿照影,恐怕一时也挥之不去。
“对了,听说含岫夫人醒了,程二小姐已经去看过了。”
“太好了!那婶婶有说是谁打伤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