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闻言,还以为姚氏是昨日见了桃姐儿在婆家受苦,心有戚戚焉,担心自己的女儿将来嫁人之后也被婆家挑剔,所以未雨绸缪,想多多教导女儿。感动于姚氏的一片慈母心肠,便一口答应下来:“这有何难?今岁不晓得宫里要不要办观莲节,若办,当日命妇入宫,我必去请托太后娘娘;若不办,到七夕宫中必要赏筵席的,最迟七月底,必将事情给弟妹办妥。”
姚氏大喜,连连称谢。回到西府,又将一双女儿叫到跟前,同她们说了要为她们聘请宫中女官做教习的事情。
娉姐儿闻言,联想到昨日姚氏在吕家的自言自语,心中一动,忙问道:“娘可是在打明年选秀的主意,想把我们姐妹送到宫里?”
姚氏本来也没想刻意瞒着女儿——要瞒也瞒不住,毕竟选秀还需要她们本人的配合,听见女儿问了,她便顺势承认下来,点头道:“不错,娘是有这样的打算。”又道,“昨日你们大姐姐家里,是何等光景,你们心中也有数了?做人媳妇的苦,真是吃不完、道不尽。娘为你们打算来,打算去,觉得宫里是最体面的去处了。又有太后娘娘照拂,成为皇上的妃嫔,强过嫁到一个中等人家当主母。什么金家、谭家,各有各的问题,毛病一大堆,又哪里及得上宫里?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况且你们十岁生辰的时候,那什么清风道人不是算出你们命格清贵?除了巍巍紫禁城,哪里又配是你们这一对鸾鸟的安身之处呢?”
娉姐儿原本脸上有几分不情愿,可姚氏拉着她,细细说了许多入宫的好处,不厌其烦将昨日和殷萓沅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娉姐儿便被说得有几分心动,脸上不由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却也不急着一口答应,而是征询似的看向了一母同胞的双生妹妹婷姐儿。
谁知婷姐儿非但没有半分欢喜欣悦之意,反倒是泫然欲泣,显出老大的不情愿来。
婷姐儿见母亲和姐姐都望着自己,忙走到姚氏跟前,贴着她的裙摆跪下了:“女儿实在不愿意入宫为妃,求母亲收回成命!”
姚氏连忙将她搀扶起来,神情却颇为不解:“这是怎么说?难不成娘方才苦口婆心说了半日,你全然听不进去?”
婷姐儿便道:“娘一片苦心为我和姐姐筹划,于情于理,女儿实在不该辜负,可是女儿一辈子向往的也就是简单清净的生活,宫中纷争不断,实非女儿所愿。”
姚氏忙反驳道:“傻孩子,你是话本戏剧看多了罢?实则历朝历代的后宫之中,哪里有那么多的纷争,不过是戏本子上杜撰来逗得凡人发谑的。今上的后宫人又不多,又都是些平民人家的女儿,哪里斗得起来?越发说穿了,便是偶有争斗,有太后娘娘给你们遮风挡雨,又哪里会波及你们?”
婷姐儿望着姚氏满眼的热切,张了张口,只觉得无论是口腔还是心田,都充满了苦涩。她有很多话想同姚氏说,有很多理由想要陈述,有很多借口可以反驳,可此时此刻,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固执如姚氏,根本听不进去半个字。她只会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上,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一切强加给两个女儿,无论自己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愿与想法,姚氏听完之后,也都只会试图说服自己,改变自己的想法。
而以姚氏的见解和视野,她又怎么可能理解自己所求,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去追求心中的那片桃花源呢?
自己想要的,本来也不该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奢求罢?但求为人正妻,能够当家做主,不必处处委屈,处处忍让,处处周全,看谁的脸色过活。而天家的荣华富贵再好,权势声誉再炽手可热,再怎么享尽尊荣与宠爱,上有皇后,即使中宫之位易主,顶头还有两宫太后和皇帝这位天下共主,“当家做主”四个字,早已成了天方夜谭。
婷姐儿看向虽然不似姚氏那般着魔,却面露不解,带着些许不赞同的娉姐儿,忍不住想:我要是如姐姐一般,天生和娘的立场始终保持一致,是不是就没有这样痛苦了?
她又摇了摇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若短视如姚氏,即使母女之间没有隔阂,意见一致,将来顺从她的想法过活,吃苦受罪的日子也在后头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