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太虽然对卫家印象良好,彼时谢握瑜年少,身为女家理当矜贵,再加上长幼有序,谢载盛还未议亲,遑论妹妹,便也没有过分热络地打听。谁料前些时候又有别家听闻谢氏美名,有意来往,几番请谢握瑜上门做客,起了相看之意。卫太太眼看自己相中的儿媳妇将要被别家求去,着急上火,恨不得拉着谢太太的手把信物交换了,将两个年轻人锁死,谢太太这才火急火燎地把女儿接回家,问她本人的意思。仓促之间,谢握瑜甚至来不及亲自同两位表妹告别。
至于卫家与殷家的所谓亲戚关系,实则扯得有些远了——殷家的昭懿皇太后,是孝武帝发妻景元皇后的儿媳,而景元皇后母家是黔国公府沐氏,这一代的黔国公夫人娘家姓卫,正是卫郎的堂姐。
这亲戚关系堪称错综复杂,就连余氏这位掌家的宗妇,也是绕了一会才理顺,倒是花老太太最先明白过来,笑道:“真是喜事。也难为卫家、谢家家大业大,子孙繁茂,一根红线牵起的一双小儿女,竟都未曾错了辈分。”
摇车里的爷爷,拄拐棍的孙子,高门大户枝繁叶茂,多的是辈分与年纪不匹配的情况,譬如前些时候姚氏还同殷萓沅议论过两朝的公主与好哥儿的年纪、辈分关系。如今的黔国公夫人卫氏从前出席过桃姐儿的及笄礼,还曾担任摈者,与桃姐儿正是同辈,她的娘家堂弟与桃姐儿的表妹谢握瑜结亲,确实未曾错了辈分。
当然,实则真错了辈分也无妨,两家的亲戚关系拐了这么大的一个弯,远在五服之外,错了辈分也就是殷家在场的时候称呼有些尴尬,并没有别的妨碍。
大家纷纷道喜,谢家仆妇喜气洋洋地应了,又说了一会,便笑道:“奴婢想向大太太讨个恩典:待奴婢完了差事,想去绿荑姑娘那儿坐坐——不瞒大太太说,奴婢是余家的家生子,绿荑正是奴婢的嫡亲侄女儿。”
这位仆妇是谢太太的陪嫁,绿荑的父母则是余氏的陪嫁,两名下人都出身余家,虽然一家奉谢氏为主,一家奉殷氏为主,彼此却联络有亲,也是大家大族的常事。有脸面的仆妇借着差事顺道走走亲戚,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余氏自无不允,干脆放了绿荑半日的假,让她同姑母说说话。
谢家仆妇虽然下去了,殷家的众人依旧在春晖堂盘桓了一阵,议论了一番谢握瑜的亲事,这才各自散去。
出了春晖堂的门,娉姐儿一时不想回去,大眼睛转了转,便向婷姐儿道:“咱们到岁寒馆找嫂嫂说话去?”
婷姐儿笑道:“嫂嫂管着家,忙得很,此时多半在预备给瑜表姐的添妆,咱们就不去添乱了罢?”她倒也不是不想亲近柳氏,柳氏亲切温和,很有长嫂风范。只是姚氏对大房的态度若即若离,一时埋怨一时讨好的,婷姐儿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娉姐儿道:“正是因为嫂嫂将要预备添妆了,才更要过去呀,刚好与嫂嫂商议一番。”婷姐儿无奈,便被娉姐儿拖了去。
在柳氏那儿坐了坐,聊了几句,便有管事的仆妇进进出出地请示各种琐碎事体——看看时辰也正是柳氏坐镇回事厅的时间,只是被谢家仆妇的到来耽搁了。娉姐儿与婷姐儿见柳氏实在忙碌,倒也不好多叨扰,便告辞出去。
将柳氏送到回事厅,姐妹俩正欲回西府,可巧看见绿荑自寸心堂出来。她是余氏身边的大丫鬟,在宁国公府一向很有脸面,便是娉姐儿、婷姐儿这样的小姐,也很尊重她,便上前打了个招呼。
婷姐儿眼尖,看见绿荑眼下脂粉一片腻滑,还微微有些红晕,似是才刚哭过,仓促补了脂粉,并未抹匀,便面露诧异,想要询问,又怕绿荑为难,不免显得欲言又止。
绿荑方才应该在招待谢家仆妇,难不成是两人有了口角,惹得绿荑哭了?两人是嫡亲的姑侄,又是许久未见,能有什么龃龉?
倒是绿荑察觉了婷姐儿的神情,面露赧然之色,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笑道:“奴婢仪容不整,在两位姑娘面前失礼了,勿嗔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