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姐儿绝无故意吓人的用意,她原本只是觉得拿住了万姨娘的错处,警告她几句,未曾料想会阴差阳错导致娟姐儿落水,更不会阴暗地想出“顺势置娟姐儿于死地”这样的想法,当即也慌了神,连忙大声呼救。
好在中元节绝大多数仆妇都集中在邺水边上,娉姐儿年小,声音又脆嫩,呼救声顺着河风飘散出去,众人循声而至,不多时就有巡逻守夜的仆妇飞奔而来,见是有人落水,当即跳下去救援。等娟姐儿被捞上来的时候,在物华堂边赏河灯的殷萓沅与姚氏等人也已经赶到。
见又是娟姐儿出的幺蛾子,姚氏便蹙紧了眉头,心中暗道一声“晦气”,一面打发人喊来懂医理的婆子,一面寒着脸盯住万姨娘,冷声问道:“你这个姨娘是怎么当的,好端端的,怎么让四姑娘落了水?”
母女连心,娟姐儿落水,比自己落水更让万姨娘痛苦万分,她的瞳仁由于过分的惊恐缩成了小小的两点,听见主母疾言厉色的问话,身子不由打了个寒噤,大哭起来:“不是妾身的缘故啊!是两位姑娘忽然……”
言及此,她好似忽然咬住了舌头一般,硬生生将话头顿住,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蔫头巴脑地调转了话头:“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光顾着放河灯,没有看好四姑娘!呜呜呜,四姑娘是妾身的心头肉,我情愿是我自己掉进水里啊!”
姚氏见她前言不搭后语,不知所云,话中夹缠不清,似还带上了自己所出的两个女儿,心中怒意更甚,斥责道:“我在问你四姑娘是怎么落水的,你蛰蛰蝎蝎在说些什么?”
殷萓沅闻言,却听懂了万姨娘的言外之意。她最初似乎是想说,娟姐儿落水与娉姐儿和婷姐儿有关,可话才说了一半,又硬生生改口,似乎是出于对姚氏的恐惧,不敢带出娉姐儿和婷姐儿。至于后来看似毫无逻辑的两句话,其实也不难理解:迫于姚氏的淫威只能自认罪责,承认是自己没看好娟姐儿,与“其他人”无关;但万氏身为娟姐儿的生母,宁可自己以身代之,也舍不得女儿落水受苦,足证并非是她没看好娟姐儿,而是“其他人”害了娟姐儿。
从前娉姐儿为了替母亲出气,故意折腾娟姐儿导致她风寒迟迟不愈之事,姚氏并没有向丈夫吐露,余氏也不会告诉小叔子,挑唆二房鸡飞狗跳。但知女莫如父,娉姐儿对万氏母女颇为不待见,从当初娉姐儿给父亲冷脸时就能看出,故而万姨娘说的话,殷萓沅心中先入为主地信了几分。
他不由露出疑惑的神情,看向自己的双胞胎女儿,放柔了语调问道:“方才是你们最先呼救的,想必事发之时你们也在附近,你们四妹妹究竟是怎么落水的,你们可曾看清了?”
娉姐儿与婷姐儿未曾答言,姚氏先跳起来,冷着脸看向殷萓沅,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的娉姐儿和婷姐儿推了娟姐儿下水?”
殷萓沅忙道:“佩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随便问问……”
此言倒也非虚,虽然心中有所怀疑,但并不代表殷萓沅会站在万姨娘这边,毕竟他对这个侍妾并无感情,只是将其视作暖床抱脚的婢妾。至于娟姐儿,虽然同为他的女儿,但既非姚氏所出,模样也不似娉姐儿与婷姐儿那般标致可爱,年纪太小性格、资质也不分明,殷萓沅还不至于为了这个庶出的女儿,贸然责难嫡出的女儿。
婷姐儿眼见父亲母亲将要吵起来,连忙抢着答话道:“爹,是这样的,今日我与姐姐相约看河灯,因为姐姐乏了,我们便择了个僻静处,可巧遇见万姨娘带着四妹妹也在放河灯,便过来打了个招呼,谁料吓着了四妹妹,一时失了脚。”
婷姐儿没有将万姨娘僭越,教娟姐儿称呼自己的妹妹为“小姨”的事情说出来,一来是因为她性情宽和,不愿多生事端,二来也是因为她的心思更加深沉细腻,见万姨娘四两拨千斤,用含糊不清的话语换来父亲对自己姊妹二人的怀疑,若此时盯着万姨娘的错处说话,难免会让父亲觉得自己和姐姐是在与万姨娘针锋相对,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故意编造万姨娘的错处,降低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