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屈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娟姐儿病情反复,是因着娉姐儿看望她的时候掀开了她的被褥。这件事,你知也不知?”
不必姚氏答言,通过察言观色,余氏已经确认此事并非姚氏授意或者默许,她应该是不知情的。若是知道,虽也会一样大吵大闹,但必然眼神闪烁,声音尖锐而微带颤抖,而此刻姚氏的反应显然不是这样的,虽然困惑愤怒,但更多的是理直气壮。
姚氏闻言,再次激动起来,也用力拍着桌子:“余孟君,我警告你,你不要含血喷人,说我的娉姐儿折腾四丫头,你是听见了还是看见了?”
“确实是我亲眼看见的。”余氏淡淡道。
余氏从语气到神情都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可姚氏却如陡然被人扼住脖颈一般噤声了。姚氏如此反应,自然不是被余氏的威严所震慑,而是她很清楚,以余氏的为人,若无凭证,不会贸然下定论,更不会说谎或者玩笑。
见姚氏露怯,余氏也没有乘胜追击,她端起方才玉山送上来的茶盏,饮了一口,除了轻微的瓷器磕碰的声音,并无别的响动。
片刻之后,姚氏似乎缓过神来,有些艰涩地开口:“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嫂从头说来。”余氏便道:“今日母亲问起娟姐儿的病,是以忙完家中的事,我便抽空到流丹阁去看她。”
余氏纯孝,花老太太的随口之言都奉为圭臬,既然花老太太问起,她便亲自去看望之后再回话,也是情理之中。
“我到流丹阁的时候,午膳刚过,还没到歇晌的时辰,娉姐儿、婷姐儿与瑜姐儿也去看望娟姐儿,彼时正在娟姐儿的房中。我同万氏说了两句话,听说侄女、外甥女也在,便过去看了看,进门的时候便看见娉姐儿掀开了娟姐儿的被子。看到我,娉姐儿很是慌乱,连忙给她盖好,并且解释说,是看见娟姐儿发了汗,想替她掖掖被角。”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她是无辜的,想替她解释。”余氏见姚氏神色激动,脖子上青筋绷起,摆了摆手止住她说话的冲动,“可是不会有人发了汗反而需要掖被角,也不会有人说着掖被角却做着掀被子的动作,即使娉姐儿是好心要替娟姐儿散热却口误说错了,也不至于将被子掀到脚跟头,身上什么都不盖。即使上述这些都可以解释,也无法解释娉姐儿如果是一片好心的话,看到我过来为什么会那样慌乱。”
“你先听我说完。”余氏继续道,“我没有当场责怪或者质疑她,只问了一句另外两位姑娘去哪了。娉姐儿说婷姐儿要去更衣,瑜姐儿陪她一起去。可是实则我走到娟姐儿房前的时候遇到了她们,她们看过了娟姐儿,正要告辞回去歇晌,是娉姐儿同她们说让她们先走一步,她们才出去的。如果娉姐儿不心虚不慌乱,为什么要在这种没有必要的地方说谎?”
“你放心,我没有把这件事嚷得人尽皆知。我把她带回东府,也不是如你所想将她扣押下来管教她,只是不欲闹大,才以桃姐儿寻她说话的由头将她带到我那边细细询问。娉姐儿已经承认了,娟姐儿之所以病情反复,确实是因为她以探望为由,揭开了娟姐儿的被子,今日也不是她头一次以‘哄妹妹睡觉’为理由将姐妹支走了。”
姚氏抬起头冷笑道:“都被你盘问明白了,你还来寻我做甚?”
余氏皱眉道:“娉姐儿虽然承认了是她做的,却咬死了不肯说她为甚要这样做,所以我过来问你……”
“问我什么?”姚氏一把将一缕垂下来的发丝往脑后一拨,恶声恶气地问道:“你觉得是我要借着我女儿的手折腾死四丫头?或者是我明知道娉姐儿折腾她,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
余氏沉默了。
她不惯也不屑掩饰,这沉默就等同于默认了。也并非是她对姚氏怀揣着恶意,要以最糟糕的想法来揣测她,只是娉姐儿还是个小姑娘,和庶出的妹妹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余氏只能把她的行为联想到大人身上。
“余孟君,你就这样看我?我要是容不下万丹桂和四丫头,我自有一百种办法让她们生不如死,我犯得着脏了我女儿的手?是的,我知道你余氏世家大族,看不起我姚家小门小户,合着我小门小户的女儿行事就是上不得台面是吧?我告诉你,你这是狗眼看人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