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太太盼了十个月,盼的自然是孙子,可丹桂的肚皮不争气,老太太得知是个孙女,不由有些失望,只同金桔说了一声“知道了”,又朝金玉摇了摇头。金玉会意,便走到房中,将原本预备给三少爷的洗三、满月礼依例减了两等,归置到库房里。
娉姐儿与婷姐儿下了学,才从下人口中听说自己添了个妹妹。婷姐儿刚要露出笑容,见姐姐绷着脸毫无笑意,便没有露出欢容,看了看边上的谢握瑜,提议道:“瑜表姐不若和我们一道去瞧瞧妹妹?”
谢握瑜与殷氏姐妹朝夕相处,自然能从她们谈及这个妹妹时的语气中品出她们的态度,知道娉姐儿并不乐见小妹妹的到来,便也小心翼翼地不敢表露出太多的善意。
但四妹妹迟早一见,这是礼数,并不是众人可以任性的。故而谢握瑜听到婷姐儿的提议,还是点了点头,又问娉姐儿道:“咱们先前预备的礼物,不若这时候拿出来?”娉姐儿下巴绷得紧紧的,微微点了点头。一姐一妹见她虽然不乐意,但好歹没有发作,都悄悄松了一口气,谢握瑜便吩咐自己的侍女去取东西。
礼物是一个包被,由姐妹三人合力凑成,娉姐儿出了制成包被的皮子,谢握瑜和婷姐儿出工,一道赶制了一个包被。桃姐儿知道了,还送来两颗珠子做成盘扣,表面上看,是一家子姐姐们的心意,实则娉姐儿厌恶这个孩子,故而不愿为了她拈针动线。
说到底,娉姐儿和一个襁褓婴儿也无甚仇怨,她之所以横眉冷对,纯然是出于一片爱护母亲的心肠。从四妹妹托生到丹桂腹中起,就让姚氏伤心怨怼,十个月间,姚氏露出真心笑容的次数屈指可数。在娉姐儿眼中,这个四妹妹是破坏他们家庭和睦的一个外来者。
起初,婷姐儿受娉姐儿影响,也产生了这种过激的想法,只是她才在自己房中的妈妈们面前流露出一回这样的心思,就遭到了姚妈妈和陶妈妈的一致反对甚至斥责:“姑娘怎么能这样想,您与未来的三少爷或者是四姑娘是同一位父亲所生,乃是骨肉至亲,一家子的兄弟姐妹。一笔写不出两个‘殷’字,独姑娘一个好了,不是真的好,一家子好了,才是真。若被老太太知道姑娘存了这样的心思,还不知道要多么伤心呢。”
姚妈妈和陶妈妈知道姚氏心中所想,故而不敢拿她作比,只好抬出了花老太太。好在婷姐儿性情温驯顺从,很容易便听了进去,从此娉姐儿与她谈及这个未出世的妹妹时,她便尽力岔开话去,不再附和娉姐儿中伤丹桂母女了。
至于娉姐儿,虽则孙妈妈不赞同她对自己弟妹的态度,但巩妈妈却大力支持,肯定了她的孝心,还言之凿凿地反驳孙妈妈:“都说百善孝为先,从未听过百善悌为先的,这孩子不得咱们太太的缘法,出生便是不孝的原罪。咱们姑娘孝顺亲娘,顺着太太的意思不喜欢这个孩子,何错之有?”
此时姐妹三人拿着预备好的礼物,来到物华堂的西厢房。经得半日,产房已经散去了浓浓的血腥味,但仍旧不算好闻,姐妹们立在门口,赵妈妈见了,也不请她们进去,而是将人请到了物华堂的正院,笑道:“姑娘们可是来看望四姑娘的,真是有心了。四姑娘被太太抱到了上房,乳母正在喂奶呢。”娉姐儿本就不想进去,闻言便答应一声要走,还是婷姐儿拦住了,冲赵妈妈点头道:“多谢妈妈知会,还请妈妈转告……丹桂姑娘一声,就说我们来过了。”
说到丹桂,婷姐儿一时吃不准该怎么称呼,想了想决定沿用旧称谓,赵妈妈闻言,笑道:“今日太太已经发了话,等丹桂姑娘出了月子就替她开脸摆宴席的,如今大家都已经改了口,姑娘们也可称丹桂姑娘一声‘姨娘’。”婷姐儿便从善如流,笑着改口道:“多谢妈妈提点,如今该喊一声‘万姨娘’了。”赵妈妈点点头:“奴婢知道了,姨娘此刻正睡着,等姨娘醒了,奴婢一定告诉她,表姑娘、二姑娘、三姑娘来过了。”
婷姐儿吩咐停当,这才随姐姐们往物华堂去,娉姐儿轻哼一声,问道:“做甚给她这样大的脸面?”在娉姐儿眼里,丹桂之可恶,犹胜过四姑娘十倍,若非她造下孽根,也不会结出孽果,害得娘亲不得开颜。
婷姐儿眉心微蹙,小声道:“姐姐这话差了,万姨娘生养了四妹妹,是我们的庶母,也算半个长辈,不能失了礼数。”
娉姐儿闻言,不由大怒,甩开婷姐儿试图牵她的手:“那是你哪门子妹妹?她又是你哪门子的姨娘?你看清楚,我才是你的姐姐,物华堂里坐着的,才是你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