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解释过后,殷太后不由一愣:“哀家惯来只当松哥儿懂事听话,未曾想他倒是个有主意的。”
余氏笑道:“正是呢,葶甫也同臣妇说,觉得甚是欣慰。”又告诉殷太后:“臣妇母家的长姐,嫁入密云谢氏,所出次子谢载盛与松哥儿年纪仿佛,二人时常一道切磋破题,倒是有所进益。”
殷太后闻言,笑着颔首:“谢家大郎君谢任重,进退有度,哀家记得,想必这位二郎也不会差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饶是余氏性子沉稳,也难免露出激动之色。
殷太后身边随侍的太监和女官,自会替她将这些亲戚关系记得一清二楚,可太后本人记得余氏的子侄,却是无上的荣耀。谢任重学问不错,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如今正在庶常馆学习。有太后这一句夸赞,等散馆之后,谢任重的前程不会差了。
二人又闲话了几句家常,余氏将丹桂有孕的事情也说了,见殷太后似笑非笑,又补了一句:“二弟妹真是贤惠,得了消息,不仅开了库寻了几件毛料子给万氏裁大衣裳,还特意多请了一个懂医理的婆子盯着她的吃食。”
姚氏确实是用了心的,韩嬷嬷识些草药,平日在院子里时常替有些头疼脑热的丫鬟小厮们诊治,可巧她的儿媳妇也有了身孕,韩嬷嬷照料着两个大肚皮的妇人,也算有经验,将来分娩了,韩嬷嬷的儿媳刚好可以做三少爷或者四姑娘的乳母。
殷太后知道姚氏的脾性,这才似笑非笑,如今听了余氏的话,倒是未曾想姚氏这样识大体,有妇德,点头赞了一句,又问过家中其他人的好,余氏便告辞回去了。
到三月底丹桂显怀的时候,恰赶上崇文帝大婚,宫中热闹非凡,连着京中都是十里红妆。殷家身为崇文帝名义上的外家,也能饮一杯喜酒。帝后大婚之后,崇文帝便开始亲政。金銮殿撤下了殷太后的珠帘,昭懿皇太后长达三年的垂帘听政时光终于告一段落。
然而这绝非殷氏荣华富贵的终音,恰恰相反,太后娘娘的急流勇退,成就了彪炳千秋的贤德之名。她以女子之身,奉命于危难之间,在先帝英年早逝、新帝尚未长成的青黄不接的岁月里守护江山,既未曾妄自尊大,恣意敛财享乐,任人唯亲;亦不是一味的萧规曹随,垂拱而治,而是根据盟朝境况施行善政,革除时弊,外攘瓦拉,内济黎庶。殷氏垂帘听政的三年之间,人口较宣武末年增多了万余户,百姓安居乐业,国库丰盈,风调雨顺,歆享太平。
殷太后承前启后,将宣武帝去后风雨飘摇的江山安稳顺遂地传到子孙手上,又遵守诺言,毫不留恋权势,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是以无论是朝堂之上,亦或后宫之中,乃至民间乡闾,殷太后贤名远播,泽被殷家,连带着宁国公府亦是煊赫无极。
崇文帝即位之后,素来对名义上的外家殷氏礼敬有加,还曾降旨将宁城侯之位加封为宁国公。如今感念嫡母放权,不仅倾一国之力奉养慈宁宫,宁国公府亦同沐恩泽,得了许多赏赐。
因着这回事,自丹桂有孕之后绝少开怀的姚氏,久违地露出欢容。宁国公府常与宫中来往,也算见过不少好东西,可殷太后素来赏罚分明,又不是穷奢极欲之辈,所给的赏赐虽好,却都是符合宁国公府众人身份之物,哪里能和皇帝的赏赐相提并论。
宁国公府门庭若市,一对对宫人鱼贯而入,抬着成箱的珍稀之物,光是给西府的一份就铺满了物华堂的院子。姚氏心中欢喜,吩咐远山和群山一道检点物品,想了想又指了玉山、仙山两个:“你们一道过去,好生学起来,再有半个月,我的东西就由你们管了。”
远山和群山都到了年纪,要放出去嫁人了,群山的老子娘向姚氏磕了头求了恩典,消了身契,脱了奴籍,将她嫁给了荸荠胡同的一个木匠。至于远山,上次主动负荆请罪后,又加倍小心殷勤服侍,姚氏素来心软,早就消了气,仍旧给她配了一门体面的亲事,将她嫁给了姚氏嫁妆铺子里管事的儿子。
好哥儿身边的一等丫鬟还未出师,这一次并未随众人发嫁,余下的娉姐儿、婷姐儿房里的四个大丫鬟也都到了嫁龄,家生子多是由父母操持,只有婷姐儿房里的霪雨是买来的,便由着西府管人事的朱妈妈做红娘,配给了身份相当的小厮。
锦云等人是一等丫鬟,伺候的又是娇客,算得上头等的体面,在西府的地位仅次于姚氏房中的远山、群山二人。与之相配的若非庄头、掌柜、管事之子,那必然是相貌周正、年轻上进、在主子跟前得脸的小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