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指了一样,许先生都要从出处和典故讲起,介绍此道的分类、个中出过的大家,再讲如何做、如何学,等八雅都梳理过一遍,已过去两日。最末一项茶道讲完,许先生便切入正题:“如今姑娘们对八雅已经有所了解,且请依照自己的喜好,择其一二研习,”她顿了顿,又道,“其中的弈棋、莳花两项,我不是十分精通。姑娘们若是对棋道感兴趣,或可向康先生请教,若有意研习莳花,便得回了两位太太,另外延请名师了。”
许先生幼年也是名门闺秀,无奈家道中落,只能低嫁,这才以妇人之身出来谋生。是以六艺八雅的才学虽不敢自称大家,却也足以替京中闺秀开蒙。其人才华横溢,品性又高洁如天山之雪,既不擅长,便据实以告,不肯为了颜面误人子弟,无怪乎殷府上下对其分外钦敬,要苦留他们。
谢握瑜心中称羡不已,谢家的女先生虽然也是博学之士,却终究不及许先生,譬如她学艺的时候,因着先生只会琴棋书画四样,她便也只能从中择了一项研习,哪里似许先生这般任凭学生挑选。且谢家的先生因着自家才短,余下的诗、香、花、茶只字不提,还是她长姊谢怀瑾听闻小妹入泮,问了两句功课,才发现她连八雅是哪八项都说不全。
娉姐儿、婷姐儿虽然不知道许先生的可贵,但素来敬佩先生品性才学,见先生如此说了,自不肯让她难堪,横竖姊妹二人对弈棋、莳花都不感兴趣,觉得前者枯燥,后者肮脏,便略过这两项,从余下六雅中寻摸。
许先生见学生们有些踌躇,便望着谢握瑜微笑道:“我记得表姑娘是学琴的。”谢握瑜眼睛一亮,道:“正是,若能得先生指点一番,便是学生之幸了。”她略过姓氏直呼许先生为“先生”,个中孺慕与亲近之意可见一斑。许先生虽然感动于她的一片赤诚,心中却又有些叹息。
谢家姑娘小小年纪,心思赤诚,可惜于人情世故上不大精通,虽则在殷府发生的事情传回谢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事有万一,倘若被谢家先生知道她如此亲近殷府的坐馆先生,只怕要以为谢家姑娘厌弃她才短,怫然不悦乃至拂袖而去了。
由此可见这位小谢姑娘身为幺女,在家中极为受宠,被二兄一姊护着,才会这般天真活泼,喜怒皆形于色罢。
许先生如此想着,自不会写在脸上,冲她微微颔首:“若表姑娘不嫌弃,我自当倾囊相授。”
她同谢握瑜说着话,刻意留出了时间供殷氏姊妹商议擢选,此刻婷姐儿已然选定,向许先生施礼道:“先生,我想学书法与茶道。”这两项都是要静得下心、沉得住气的人才能学的,若是娉姐儿想学,许先生必然要委婉劝阻,见说话的人梨涡在右边,是有长性的婷姐儿,便含笑允了。
娉姐儿闻言,蹙了眉头,偷偷一扯婷姐儿的袖子,小声道:“茶道便罢了,你学那劳什子做甚?每日一张大字写到每日五张,吃的苦头还不够么?”她还清楚地记得幼时一边抹泪一边写字的情状,巩妈妈替她热敷通红的腕子时,心疼得眼泪都要落下。
婷姐儿微微一笑:“我倒是爱写字的时候神思清明、物我两忘的感觉。”
姊妹二人虽为双生胎,性格虽称不上迥异,却也不大相合,娉姐儿反倒是和谢握瑜这么个远亲更谈得来些。见她如此说,便也不追着问了,倒是拉了谢握瑜的手:“瑜姐儿,你说我学甚样好?”
谢握瑜见许先生走到窗边远眺去了,便以袖掩口,小声道:“别的不知,但你千万别学琴。我练琴的时候,十指疼得连碗箸都捏不住,得靠嬷嬷喂饭。”娉姐儿吓得又要吐舌,见先生在,忙忍住了,只以手抚膺,作受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