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皇后抬手就料理了许贵妃,因着皇帝病得沉重,也没将事情捅到皇帝跟前去。宣武帝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若是叫他知道长子尸骨未寒就有人觊觎他曾经的位子,只怕会雪上加霜。
盟朝□□皇帝大行,文武百官哭灵十日,后头的子孙怎好盖过祖宗去,俱是比着先例减去几日,到太子这里,因着尚未登基,还要再减,折去一半,也要哭足五日。如今正是夏日,酷暑难当,跪了不到一刻钟,脚边就洇开一层汗渍,哭得两声面色就涨得通红。思善门前每一日都有中暑的老大人被抬着回去,可饶是如此,愣是没有一个敢报了病免去哭灵的——皇帝已经伤痛得病倒了,还要拄着拐到太子灵前尽一尽哀思,底下人又有哪一个敢托大,在这时候触了皇帝的楣头,被按上一顶“不敬”的帽子呢?
到太子头七那一日,一个更大的噩耗传来——宁城伯病逝了。
没了儿子又失了父亲,皇后消瘦得几乎撑不住大衣裳,宣武帝日夜待在坤宁宫里陪着爱妻,感觉到她的眼泪一点一点洇湿他的肩膀。
夫妻近廿载,他还从未见过皇后有如此荏弱的时刻,宣武帝自己也尚未走出丧子之痛,却还是尽其所能地想替妻子分担。祭礼流水般送进殷家,又借着殷苈沅继任宁城伯的晋封,赐下大批的赏赐。
正是因着皇帝的表态,底下的墙头草们立刻辨明风向标,意识到殷皇后虽然失了嫡出的长子,可中宫正妻之位却稳固不可撼动,将来无论哪一位皇子能够继承大宝,她都是板上钉钉的母后皇太后。前往殷府吊唁致祭的人络绎不绝,关切备至。
殷府丧事连着丧事,国孝叠着家孝,原本鲜花着锦也似的门庭笼罩着浓厚的愁云惨雾。
花夫人因着殷老爷的病免去了哭灵,余氏却要跟着丈夫哭足了五日,回来之后尚未来得及歇过气来,又要支撑起公爹的丧事。好在余氏在闺阁里的时候也是见过母亲给祖父办白事的,虽是头一次经手,却也办得井井有条:请了阴阳先生点出相冲的属相,叫人避了去,余下的人分为几班,一班人单管起孝棚、立孝幡的事,一班请了扎彩匠预备彩亭彩车,一班专去铺子里定香花宝顶、黄绢白布,另一班去请僧道念经。殷家也有专负责红白案的大厨房,又吩咐了大厨房预备三牲祭礼。
殷皇后那边是蜡烛两头烧,余氏这边也是一样,殷老爷这一去,花夫人伤痛过度,紧跟着病倒。她又要主持丧事又要侍奉婆母,忙得自顾不暇。这时候二房的妯娌很该出来替她分担一些,便是不懂白事的规矩,侍奉长辈总是能的,可偏生姚氏怀着两个多月的身孕,便是甩了手站干岸,也无人能说她的不是,更何况她能不倒添乱已是好事,余氏也指望不上她。
且喜余氏膝下有个女儿已长成了,殷宜桃素日是见惯了母亲处理庶务的,何事分派何人,旧例从何处寻,心中都有一笔账,接过安置僧道和预备祭礼的事,竟替余氏分去一半的担子。
春晖堂和寸心堂中间的回事厅中,人头往来不绝,只坐在中间发号施令的换了个年轻面嫩的姑娘,仗着资历卖弄才干的管事不是没有,却叫殷宜桃抓住一个,借着“白事期间嘴嘴舌舌夹缠不清”的由头,狠狠地发落了。有这一手杀鸡儆猴,立马镇住了余下的,经得一场丧事,“大姑娘是个厉害人物”的风声便在殷府传扬开来。
不光丧事,在花夫人跟前侍疾的任务,殷宜桃也没落下。所谓侍疾自不是立在老人家床前大哭或是递汤药那么简单,账上支领药材、柴火的银钱是从她手上过,煎药看火的班次是由她分配,大房二房的子孙轮着守灵和侍奉汤药,一日的汤水点心也是由她安排。因她看顾得精心,花夫人一日好过一日,府上也再无旁人因着身心煎熬再添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