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夜在镇上盘完帐,回到迎宾楼时已经快要宵禁。
王喜财刚把阿信捎话回来说杜伯承要在外面过夜的事一讲,邬夜刚踏进门槛的脚又迈了回去,扭头就往竹园走。
官场中人虽不能喝花酒,但也偷偷养些名妓伶男,且最喜欢在饭桌上送来送去。
杜伯承虽身子病弱,但好歹也是个男人。对自己是因着逼赘的事心生厌恶不愿靠近,对其他漂亮可心的男男女女,难保就不会动那个心。
邬夜只要一想到杜伯承可能会和除自己以外的人肢体交缠,亲热缠绵,心里的愤怒、嫉妒和醋意就控制不住的疯狂涌出来,烧的眼眶都红了。
到了竹园瞧已经关店,扭头又往胡老八的家里走,行至半路便被巡逻的官兵拦住,只能先回迎宾楼。
“啪!”一声,上好的细瓷杯在地板上碎成盐粒大小的均匀颗粒,足见摔他的人用了多大的内劲。
阿诚很少看到自家主子的情绪如此失控,心里觉得幻灭,也不明白自家主子在闹哪样。
未免邬夜一个冲动挑战官府权威夜闯宵禁去寻人,硬着头皮劝道:“主子你先别急,有阿信跟着,姑爷不会有事的。”
邬夜噌的扭过头来看他,一双丹凤眼红的可怕。
“主子,你……”阿诚后退一步。
邬夜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缓缓坐下捂住脸说:“对啊,还有阿信跟着,我怎么就把他给忘了……”
虽如此,邬夜还是一夜没睡。
不是只担心杜伯承会胡来,更担心他的安危。
毕竟现在刺头那边的隐患还没有彻底解决……
好不容易捱到卯时解除了宵禁,邬夜立马去找胡老八,得知杜伯承去向后,又转道来到县衙。
而这个代替朝廷行使皇权的地方,就算他有两江巡抚的舅舅做后台,也不能乱闯。
邬夜就像一条依靠气味寻找主人的忠犬,在正对府衙的小茶馆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眼看太阳高照,官府的人都当值了,也不见杜伯承和阿信的影子。
心情无比焦灼间,忽从衙门里出来一队壮兵,气势汹汹朝着东市的方向去了。
带队的,正是拐走杜柏承的高汉光。
追着看热闹的百姓很多,邬夜也忙起身跟上。
到时东市已经炸开了锅。
不知为何,刺头等盘踞的那条巷子小街,突然被县太爷的方言翻译官,带着壮兵强行拆除。
县衙院墙向外扩了足足三十米,自此东市再无各路人牙、乞丐和地痞流氓们的丝毫立足之地。
没了住所的乞丐、流氓,和丢了饭碗的人牙们惊慌失措过后,便是滔天的愤怒、悲伤。张牙舞爪对着官兵大吼大叫。
“不让老子们活了是不是!是不是不让老子们活了!啊?啊啊啊!”
高汉光抱拳冲着愤怒无助的人群深深一揖,朗声道:“众位乡亲们,实在对不住。大家待的这地,原是商户杜伯承所有,现他已将这地皮,捐给了官府做粮库……”
人群瞬间哗然。
邬夜也愣了:杜伯承怎么会是这片地的所有者?
不知是谁将矛头对准了刺头,指着他怒不可遏的骂:“都怪你做的好事!害大家跟着遭灾!你怎么不去死!”
这下可不得了,被煽动的人群立马要新仇旧恨一并算。
刺头还没从“杜伯承居然是自己脚下这片赖以生存的地皮的主人”这个事实中回过神来,便在那骂声的带动下,被和他积怨已久的众人群起而攻之。
“都怪他!打死他!”
“让你从前欺负老子!老子打死你!”
“还有他的同伙!一并打死!都是他们惹出来的祸!害了大家!”
时光的回旋镖正中眉心。
那日刺头和同伴们是怎么扯着为兄弟报仇的大旗围攻杜伯承,今日因他丢了住所和饭碗的大家伙,就怎么双目含恨,拳打脚踢往死里揍刺头和他的同伙。
当然刺头等人大可以再把这笔恶账算在杜伯承的头上,但无所谓。
死人的恨威胁不到活人。
乌合之众没了根据地和地头蛇,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也不足为惧。
刺头终于害怕了,也有了悔。
但一切都晚了。
高汉光让人用草席将刺头和他几个同伙的尸体卷着扔到镇外的乱葬岗去,这才让官兵把哭天喊地愤怒到无法自控的人群拉开,慢半拍开始安慰。
“各位父老乡亲都别慌,凡是本地籍有营生的,都去官府报到登记,以后统归各行行长管,规规矩矩做人,不准再干黑吃黑的营生。”
“外地的流民,现在都可以去天下第一豆腐,也就是原来的有一茶楼,每人领一两银子和一袋种子,反籍回乡。”
“没地儿去也没营生的,杜东家也会根据你们每个人的情况,着情安置。大家都别在这里嚷了,快去讨生路吧!”
话落群情激愤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这杜柏承真他娘是个好人!”
“太好了!我能回家了!哈哈哈!我能回家了!”
“有救了!老子不用当乞丐了!哈哈哈!”
人群散去,暖暖的阳光照进小巷。
这片聚集了地痞流氓和各路乞丐并困扰了官府许久的阴暗潮湿之地,和天上流云一起,风过后,就此不复存在。
高汉光擦擦头上薄汗,正要回衙交差,忽被人一拦。
他抬头,眼睛还未看清对方是谁,一句冰冷的质问便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你把我夫君呢?”